自那夜御花园水轩密谈后,沈玉瑶与太子轩辕宸之间,便多了一条看不见的、紧绷而脆弱的连线。没有书信往来,没有明面接触,一切交流都通过特定渠道和隐晦的方式完成。沈玉瑶知道,这是太子在考验她的谨慎与执行力,也是在保护这条秘密同盟线不被轻易察觉。
顾云笙很快接到了来自“特殊渠道”的指示。起初他极为震惊,甚至惶恐,但在沈玉瑶冷静的分析和安抚下,他很快明白,这既是危机,更是机遇——将商业触角伸向更广阔天地、甚至可能获得未来储君庇护的机遇。他迅速调整心态,以十二分的谨慎和万全的准备,投入到太子交付的第一项任务中——配合户部推行“漕粮分段联运、商辅官运”的新政试点。
试点选在了漕运压力巨大、利益关系复杂的江淮地区某段河道。朝廷的政令下去,地方上阳奉阴违,旧有漕帮暗中阻挠,沿线仓吏更是各有盘算,新政举步维艰。
沈玉瑶在深宅之中,通过顾云笙传来的详细情报,开始远程布局。她并未亲自前往,却仿佛亲临现场。她根据河道水文、码头分布、历年漕粮损耗数据、民夫雇佣成本,结合顾氏商行自身的物流经验,迅速草拟出一套详尽的实施方案。
方案核心在于“分段”与“商辅”。她建议将试点河段分为数小段,每段由经过筛选、信誉良好的本地中小商户(顾氏商行暗中扶持或联络)承包运输,朝廷漕司官员负责总协调与监督。商户自负盈亏,但可获得运费补贴和未来优先承包权。同时,她提出建立统一的民夫调度中心,按段灵活雇佣,减少空等和盘剥;设计标准化、易核查的交接单据和损耗核算方法;甚至预想了沿途可能出现的天气、匪患、人为破坏等意外情况的应急预案。
每一份图表,每一行数据,每一个环节的推演,都体现出超越时代的精细化管理思维和对人性的精准把握。顾云笙将方案的核心部分整理后,通过秘密渠道递了上去。
东宫书房内,轩辕宸看着手中那摞条理清晰、数据翔实、考虑周全到近乎苛刻的方案,沉默了许久。纸上虽未署名,但他几乎能想象出那个十四岁少女在灯下蹙眉演算、凝神书写的模样。这份方案,不仅解决了技术问题,更暗含了平衡各方利益、减少推行阻力的政治智慧。其老辣与前瞻,与她的年龄和身份形成了令人难以置信的反差。
“按此方案,配合执行。”他最终只对心腹下了简短的命令,眼底却掠过一丝难以言喻的复杂光芒。
试点悄然开始。顾氏商行的人手和资源在顾云笙的巧妙安排下,如同润滑剂和催化剂,渗透进试点各个环节。他们带来更有效率的装卸工具,都是由沈玉瑶根据记忆绘制的简易起重机草图,更合理的排班制度,更透明的账目管理。承包运输的商户在顾氏明里暗里的支持与示范下,发现新政下确实有利可图且风险可控,积极性大增。而那些试图阻挠的旧势力,则发现自己的小动作总是能被迅速察觉并化解,仿佛有一双无形的眼睛在盯着他们。
三个月后,试点河段漕运效率提升了近四成,损耗降至历年最低,民夫收入反而有所增加,承包商户也赚得了合理的利润。一份漂亮的试点总结呈到了御前。
朝堂之上,皇帝轩辕弘毅拿着那份沉甸甸的政绩奏报,听着户部官员详实的数据对比,龙颜大悦。“好!此法大善!太子督办有力,诸位臣工用心了!”他当场下旨,擢升有功官员,并令总结经验,择机向其他漕运繁忙区推广。
太子轩辕宸在朝中的声望,因这桩实实在在的政绩而更加稳固。那些原本对新政持观望甚至反对态度的老臣,也不得不重新审视这位年轻储君的手腕与能力。
尘埃落定后的某日,“辣尚瘾”三楼那间永不对外开放的雅间内。
沈玉瑶正看着顾云笙带来的南方新茶样,雅间的门被无声推开。玄色常服的轩辕宸走了进来,身上还带着些许秋夜的凉意。
顾云笙早已悄然退下并守住外围。雅间内只剩下两人。
沈玉瑶起身行礼,动作标准,神色平静,仿佛面对的只是寻常合作伙伴。
轩辕宸走到窗边,看着楼下夜市渐起的灯火,没有回头,声音平淡:“漕粮新政试点,做得不错。”
“皆是殿下运筹帷幄,户部诸公与顾掌柜执行得力,臣女不过提供些许浅见,不敢居功。”沈玉瑶垂眸,回答得滴水不漏。
轩辕宸转过身,目光落在她身上。十四岁的少女身量又长高了些,虽依旧纤细,但已然有了少女初成的窈窕轮廓。简单的藕荷色衣裙,发间只簪了一支玉簪,脂粉未施,却肌肤莹润,眉眼清丽,尤其那双眼睛,沉静通透,全然不似这个年纪该有的模样。
这段时间,她通过顾云笙传递消息、调整策略,反应之快,思虑之密,再次让他刮目相看。她似乎总能在错综复杂的局面中,迅速找到关键节点,并以最务实有效的方式切入。这种能力,无关年龄,无关性别,甚至无关她那些“奇思妙想”的来源,本身就极具价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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