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队人马如同一条首尾相顾的巨蟒,在深秋的旷野上缓缓向北游动。
离了青州府界,地貌便开始悄然变化。
最初两日,尚是坦荡枯寂的平原。衰草连天,被凛冽的秋风压得直不起腰,卷起的沙尘打在车壁上,发出细密的沙沙声。
官道旁白杨落尽枝叶,只剩下光秃秃的枝干,如同执戟的卫兵,沉默地矗立在灰蒙蒙的天穹之下。
“这北地的风,蛮横粗粝,与江南水乡大有不同。”
陆白榆靠在车窗旁观察良久,才放下车帘,隔绝了粗犷的风沙,
“侯爷常年驻守北疆,熟悉风物。依你之见,我们手中这批南货,是在前面的朔州脱手,还是继续北运利润更丰?”
顾长庚对北地了如指掌,闻言不假思索地说道,
“朔州是塞外皮毛、药材入关,关内盐铁、布匹北出的集散地,南北货至此,利润已被沿途盘剥一层。若论奇货可居,自然运至更北的边镇,甚至与塞外部落交易,获利最巨。但——”
他话锋一转,“我们此行非为纯粹行商,树大招风。依我之见,可将大部分丝绸、精细茶叶和名贵药材在朔州出手,换取金银、北地急需的厚皮料、羊毛,以及耐储存的肉干粟麦。”
陆白榆点点头,沉吟道:“我们可在朔州采购一些粗茶和常用药材,或是自用,或是与北地小部落换取特产都可。”
顾长庚:“另外,这五百余人的粮秣补给必须在朔州补充充足。再往北,地广人稀,大规模采购粮食极易引人注意。”
陆白榆仔细听着,眸中闪过思索,随即颔首道:“侯爷思虑周全。”
说罢,她撩开车帘唤来陶闯,“到朔州后,就按侯爷之言行事。”
第三日,队伍进入丘陵地带。山路变得崎岖盘旋,两旁是大片大片落叶殆尽的乔木林与枯黄的灌木丛。
山风酷烈,呼啸着穿过嶙峋的枝桠,带来刺骨的寒意。
天空愈发阴沉,铅灰色的云层低低压着,午后竟飘起了细碎的雪粒,砸在车篷上簌簌作响。
陆白榆在颠簸中取出一张略显陈旧的舆图铺在膝上,指尖划过上面标注的城镇路线,在“歧阳镇”上停顿片刻。
顾长庚顺着她的目光看去,忽然扬唇笑了笑,“王思齐擅货殖,陈望之长于信息甄别,赵铁崖可应对突发,张静安能总揽协调。”
“阿榆此番安排,人尽其才,已初具格局。你这是在为未来,精心培植独当一面的人才。你让王思齐他们先去歧阳历练,便是想复制歧阳的模式吧?”
陆白榆收回目光,对上他深邃的眼眸,并不否认,
“乱世求存,仅凭你我几人终是力有不逮。他们皆是璞玉,稍加磨砺便可绽放光华。”
顾长庚沉静的黑眸里带着洞察一切的了然。
他手指随着舆图向北移动,最终落在那个扼守在交通节点上的名字上,
“让我来猜一猜,歧阳镇是第一子,那么阿榆下一个落子之处,莫非便是......朔州?”
陆白榆抬眸看向面前这个从容笃定的男子,“侯爷慧眼。只是不知,你为何独独猜到是朔州?”
“朔州地处南北要冲,往南连接中原腹地,往北直通边关诸镇,往西可入陇右,往东可达幽燕。这等四通八达之地,正是布局北疆的最佳支点。”
顾长庚的指尖在舆图上画出一条纵贯线,
“更妙的是,此地既是商贾往来必经之路,信息灵通;又因地处边陲,朝廷掌控相对薄弱。在此布局,既可以此为支点,撬动整个北疆商路,又能避开过多耳目,实在是不可多得的要地。”
陆白榆静静地听着,眼中闪过一抹赞赏之色。
她这位大伯,虽出身将门,长于沙场征伐,但对大势与布局的敏锐,远超常人。
“侯爷一语道破关键。唯有掌控此地,我们在这北地才算真正扎下根,才拥有与各方周旋的底气。”
陆白榆指尖轻点朔州以北的大片区域,“只是,这五百多人抵达边疆后,该如何安置?又能以何业维系长久嚼用?”
“你看这里,云沧河下游,有大量因战乱抛荒的肥沃土地。前朝曾在此设军屯,后来废弃了。我们亦可在此重建军屯,战时为兵,闲时垦殖。塞外牛羊马匹价廉,可购入畜养。”
顾长庚神色一肃,抬手指向舆图北疆与草原接壤的一片区域,
“北地缺乏精细手工业,我们可寻找工匠在这上面做文章。如此,粮食、肉食可逐步自给。更可与周边部落贸易,以茶叶、布匹、手工制品换取他们的皮毛、马匹。这,才是长久立足之本。”
陆白榆目光随着他的指引,在心中快速勾勒蓝图。
军屯、畜牧、手工业、边贸......
这将是一个集军事、生产、贸易于一体的庞大计划。
“那这五百余人的日常嚼用是多少?”陆白榆仔细听着,若有所思地问道。
“按边军旧例,一人一日至少需粟米一升,盐三钱。”顾长庚如数家珍,
“五百多人日耗粟米五石半,月需一百六十五石。这还不算肉干、菜干。”
陆白榆心算片刻,顿时觉得自己的小金库有些不够用了,
“光养活这批人,便是一笔不小的开销。但咱们的目标不仅仅是活下去,所以光是侯爷所说,还远远不够。当务之急,咱们要先把南北商路打通。”
“阿榆深谋远虑。”顾长庚微微颔首,
“朔州作为前沿枢纽,负责沟通南北,汇集物资信息;北疆屯垦基地则为根本,提供兵源、粮秣与战略纵深。两地呼应,方能立于不败之地。”
陆白榆淡淡一笑,“侯爷谬赞。”
“阿榆何必自谦,你先是驱虎吞狼于青州,再未雨绸缪于朔州,如今更是谋划北疆根本。”
顾长庚靠回车壁,看着眼前这个心思缜密、谋定后动的女子,轻叹一声,
“这走一步看十步的本事,世间又有几人能及?!”
“这不过我构想的蓝图罢了。”陆白榆摇了摇头,语气清醒,
“朔州不同歧阳,乃一州之府,想要拿下它谈何容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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