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雨冲刷后的汉白玉月台泛着莹润的光泽。
太后身着玄色祭服,未戴凤冠,仅以一支白玉簪绾发,径直踏着积水走向西配殿的废墟。
文武百官屏息垂首,看着她将遗诏残卷举过头顶,泪珠顺着她那张保养得宜的脸颊砸在诏书上,洇开一行淡淡的墨迹。
“列祖列宗显圣!”
太后骤然高呼,声音如金如石,炸响在太庙上空,
“此非天谴,实乃天赐祥瑞!先帝英灵借雷霆之手昭告天下,储君冤屈,今日当雪!”
群臣骚动。
昔年巫蛊祸起,东宫喋血。
一朝剧变牵连如网,东宫属臣伏尸阶前,朝堂众臣人人自危。
就连两代帝师,在江南文坛地位斐然的太子太傅李长青也被卷入其中,满门倾覆。
可谁曾想,这竟是一桩惊天冤案!
太后抬手指向西配殿,“诸君且看,这雷火不劈宗庙正殿,独焚西配殿至诏书现世。若非天意,又何至于精准至此?”
她句句不提皇上生母孝慈皇太后灵位被劈之事,可在场众人却不约而同将目光投向了那焦黑的牌位。
若雷劈乃先帝显灵,天意所归,那孝慈皇太后牌位被劈又昭示了什么?
此事细思极恐,竟让在场众臣不约而同打了一个寒颤。
“皇帝仁孝。”太后忽然转向紫宸殿的方向,神情肃穆,“想来定不会违逆先帝遗愿!”
她将遗诏残卷平举于额前,“哀家在此立誓,若查不出当年构陷太子的奸佞,哀家愿从此青灯古佛常伴,为先太子日日诵经祈福。”
钦天监监正手捧星图出列,“启禀太后,前日微臣夜观星象,发现紫微星旁现北斗贯昴之象,主......主沉冤昭雪,国祚绵长。”
太后满意地看了他一眼,温和一笑道:“既如此,钦天监和众臣工也合该让万民知晓,此次太庙惊雷非天谴,实乃祥瑞之兆。”
“微臣遵旨。”文武百官俯身而跪。
人群中不知是谁开了个头,立马响起山呼海啸般的“太后千岁!”
碧空如洗,一轮红日从云层里钻了出来。
青铜巨鼎内青烟袅袅,太后扶着女官的手走下玉阶,玄色祭服在阳光中显得威严又端庄。
她唇角噙着一抹似有若无的笑意,眼底是藏得很深的志得意满。
天谴的危机已被她巧妙化解,祥瑞之说很快也将传遍朝野。
皇帝今晨中风于宫中,这巍巍皇城天下权柄,终于要再度回到她的掌控中了。
太庙的檀香还萦绕在袖间,太后踩着湿漉漉的凤靴踏入宫殿时,正撞见陆白榆在给皇帝施针。
太后捏着遗诏残卷的手猛地收紧。
紫檀软榻上的人虽然面色青灰,鬓角也渗着虚汗,眼睛却依旧锐利如鹰隼,哪有半分垂危之相。
“母,母后......今日,真是劳苦功高。”
皇帝的声音含混,右边嘴角微微歪斜,左手却稳稳握住了软榻扶手,并非太医口中“半身不遂”之相。
“皇帝!”太后的声音有一瞬间的变调,但很快她就强压下心中惊骇,换上惯有的慈和,只是那笑容却僵硬无比,
“哀家担心你的身子,一回宫就赶来看看。如今瞧着你没有大碍,哀家这颗悬着的心也就放了下来。”
说罢,她的目光从一旁的太医和张道士身上缓缓掠过,最后定格在陆白榆身上。
这一刻,陆白榆清楚地感觉到那素日温和慈爱的目光变得如刀锋般锐利。
她恍若未觉,依旧从容不迫地收好了针囊。
“今晨太医院夸大其词,将皇上的病说得十分凶险。能让皇上在短短半日内就转圜如此,在座诸位都立下了奇功。哀家......当有重赏!”
“臣妇惭愧。”陆白榆半点也不上当,“臣妇资质有限,此次陛下能化险为夷,全是张天师的功劳。”
“是么?”太后似笑非笑地看了她一眼,“哀家倒觉得顾四夫人从前太过藏锋敛锐,倒叫哀家差点看走了眼......”
“太医院说,说朕不过是急怒攻心,痰迷了一时心窍。如今淤血......淤血已散,已无大碍。倒是母后......”
天兴帝微微前倾了身子,目光如有实质般地钉在太后脸上,
“代朕祭天,安抚群臣,平息谣言,将一场天降灾祸生生扭转为祥瑞吉兆......当真是,辛苦了。”
最后三个字他咬得极重,带着毫不掩饰的嘲讽。
殿内的空气瞬间凝固。
在场所有人都眼观鼻鼻观心,恨不得找个地缝将自己藏起来。
母子二人隔着几步的距离对视,无形的刀光剑影在空气中激烈碰撞。
“哀家身为一国太后,受万民供养,这些都是哀家分内之事。”
太后慈和的面具寸寸龟裂,取而代之的少见的锋芒,
“太庙惊雷,遗诏现世,若无人主持大局,此刻朝野早已大乱!皇上不满哀家越俎代庖哀家可以理解,但若因此质疑哀家有干涉朝政的意思,哀家瞧着皇上多少有些心胸狭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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