湖州府漕运衙门,位于城东运河畔,朱漆大门,石狮威严,往来小吏步履匆匆,透着一股不同于别处的忙碌与凝重。
沈惊鸿依旧作书生打扮,王魁则换了一身略显富态的绸缎衣裳,扮作随行管事,怀里还揣着几包昨儿买的点心,美其名曰“敲门砖”。
递上伪造的、某北方大商号接洽漕运事务的名帖,门房小吏打量了他们几眼,见沈惊鸿气度不凡,王魁又“懂事”地塞过去一小锭银子,便也客客气气地将他们引至偏厅等候。
偏厅里已坐了几拨人,看衣着打扮,多是各地来的商贾,个个面带愁容或焦急。低声交谈间,无不抱怨着近期漕运不畅、货船屡屡被劫、漕司衙门办事效率低下却又索贿无度。
“王管事,听闻这湖州漕司的刘大人,最是风雅,尤其喜好收集名家字画?”沈惊鸿端起茶杯,状似无意地低声问王魁,声音不大,却足以让附近几个竖着耳朵的商人听到。
王魁立刻心领神会,胖脸上堆起生意人精明的笑容,声音拔高了几分,带着点北方人特有的爽朗(或者说刻意营造的粗豪):“可不是嘛公子!小的来之前就打听清楚了,刘大人那是附庸风…呃,是真正的雅士!听说前儿还得了一幅唐伯虎的…呃,什么‘西山行旅图’?宝贝得跟什么似的!”
他这话半真半假,夹杂着刻意说错的画名,活脱脱一个试图投上官所好却又没什么真才实学的商人跟班形象。
果然,旁边一个愁眉苦脸的茶叶商忍不住搭腔:“这位管事消息倒是灵通。不过啊,刘大人如今的心思,恐怕不全在字画上了。”
“哦?此话怎讲?”王魁立刻凑近几分,一副虚心求教的模样。
那茶叶商压低声音:“近来运河不太平,漕司压力也大啊。听说上面催得紧,刘大人焦头烂额,连最喜欢的‘听雨阁’诗会都许久没办了。现在衙门里真正说得上话的,是那位新来的李通判,据说是京城某位大佬的门生,手段…厉害得很。”他指了指上面,意有所指。
李通判?沈惊鸿垂眸饮茶,掩去眼中精光。苏瑶光提供的江南官员资料中,对此人略有提及,背景确实有些模糊,只说是走了某位致仕老臣的门路调任至此,时间不长,却似乎颇得漕运总督信任。
正说话间,一名身着青色官袍、面容精瘦、眼神带着几分倨傲的官员在一群胥吏的簇拥下走了进来,目光扫过偏厅众人,带着毫不掩饰的不耐。
“哪位是京城‘隆盛号’的?”他开口,声音尖细。
“在下便是。”沈惊鸿起身,不卑不亢地行了一礼。
那官员,想必就是李通判,上下打量了沈惊鸿几眼,又瞥了瞥旁边笑容可掬的王魁,淡淡道:“你们的名帖本官看了。北地战事刚歇,商路初通,就想走漕运?规矩可都懂?”
王魁立刻上前,笑容更加殷切:“懂,懂!规矩我们都懂!”他作势要从怀里掏银票。
李通判却摆了摆手,意味深长地看着沈惊鸿:“如今漕运艰难,水匪猖獗,可不是光有银子就行的。得有‘路子’,懂吗?否则,你们的货船,能不能平安过这湖州地界,都难说。”
这话里的威胁与暗示,几乎毫不掩饰。
沈惊鸿神色不变,顺着他的话问道:“不知李大人所说的‘路子’,是指?”
李通判哼了一声,没有直接回答,反而问道:“你们隆盛号,主要想运些什么?量有多大?”
沈惊鸿早已备好说辞,报了几样北地特产,数量适中,既显得有实力,又不至于太过扎眼。
李通判听完,手指在官帽椅上轻轻敲击着,沉吟片刻,才道:“此事本官需斟酌。你们先在客栈住下,若有消息,自会派人通知。”竟是直接端茶送客。
走出漕运衙门,王魁立刻收起那副谄媚笑脸,啐了一口:“呸!什么玩意儿!开口闭口‘路子’,不就是想索贿吗?还装得跟什么似的!胖爷我当年在京城,见过的官儿比他吃过的米都多!”
沈惊鸿倒是平静:“他如此做派,反而证实了此地无银三百两。若漕司上下清廉,何须如此暗示?他口中那‘路子’,恐怕不止是银子,更是指向掌控水路的那股势力。”
“您是说…‘影渊’?”王魁压低声音。
沈惊鸿微微颔首。这李通判,要么本身就是“影渊”的人,要么就是被其收买,充当在官面上的保护伞和白手套。
“那咱们现在怎么办?真等着他‘通知’?”王魁有些着急,“这不是干耗着吗?”
“等,自然是要等的。”沈惊鸿目光掠过漕运衙门那高大的院墙,“不过,不能干等。这位李通判,不是喜欢‘路子’吗?那我们就看看,他到底走的是哪条‘路子’。”
是夜,一道几乎与夜色融为一体的黑影,悄无声息地潜入了漕运衙门后院。正是沈惊鸿。
她避开了几队巡逻的兵丁,如同狸猫般轻盈地落在李通判书房外的屋檐上。书房内还亮着灯,隐约传来谈话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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