雕像掌心的金光彻底敛去,只余药锄柄尾金珠一点微弱萤火。石室内弥漫着皮肉焦糊与金属熔化的刺鼻气味,几道扭曲的黑色人形印记烙在地面,无声诉说着方才的湮灭神威。
死寂。
王魁第一个动了,不是爬起来,而是就着趴地的姿势,“咚咚咚”对着雕像连磕三个响头,额头沾满灰尘混着血渍也浑然不顾,声音抖得不成调:“酸…酸圣显圣!诛杀邪魔!信徒王魁…叩谢圣恩!回去就给您塑金身!不,塑玉身!用整块和田玉!坛子…坛子用翡翠雕!日日供新腌的顶脆雪里蕻,三…不,十缸!!”他越说越激动,仿佛这许诺能立刻兑现。
二狗和三驴互相搀扶着,看向雕像的眼神充满了敬畏,又带着点劫后余生的茫然。二狗小声嘀咕:“魁哥…咱家当全卖了,怕也凑不够翡翠坛子边角料吧?”三驴猛扯他袖子,眼神惊恐地瞟向那几滩冒着青烟的金属溶液——魁哥正对着能瞬间把人变“地画”的神灵夸海口呢!
石磊拄着半截石梁,胸膛剧烈起伏,目光死死盯着扑倒在地、生死不知的卫子期,又看向石床上庄主的遗体,虎目含泪,悲愤与疑虑在眼中交织。钱伯抱着瑟瑟发抖的小安子,老脸煞白,只喃喃念着佛号。
沈惊鸿以剑拄地,强压着翻腾的气血,唇边血迹未干。她的视线如冰锥,钉在卫子期身上。父亲临终指认的“金鳞公子”与“玄蛇之毒”八个字,如同烧红的烙铁烫在心上。可刚才卫子期崩溃的嘶吼、那被强行灌输记忆的痛苦模样,还有令牌爆发的护主金光…这一切都在猛烈冲击着她既定的认知。
“咳咳…”一声微弱的呻吟打破了沉寂。卫子期的手指动了动,眼皮颤抖着掀开一条缝。他眼神涣散,仿佛刚从最深沉的噩梦中挣扎出来,额角的伤口混着尘土和冷汗,狼狈不堪。他茫然地转动眼珠,视线扫过狼藉的石室、那几道恐怖的人形焦痕、杀气未消的沈惊鸿、面寒如霜的苏瑶光…最后落在自己空空如也的手心——令牌不见了。
“令…令牌…”他嘶哑地挤出两个字,挣扎着想撑起身子,却牵动了内伤,又是一阵剧咳。
“卫子期!”沈惊鸿的声音如同淬了冰,惊鸿剑赤芒虽黯,剑尖却再次抬起,遥遥指向他,“说!金鳞公子是谁?玄蛇之毒从何而来?是谁控制了你?把你知道的,一字不漏吐出来!若有半句虚言…”她的目光扫过地上那滩金属溶液,未尽之言杀气凛然。
卫子期身体猛地一颤,恐惧和混乱再次攫住了他。他抱紧头颅,声音破碎:“我…我不知道!金鳞阁…赌钱…很多钱…很多面孔…地宫…好黑…大蛇…鳞片…冷的…怕…黑袍人…嘶嘶的声音…‘吃下去…忘了…偷图…百草苑…钥匙…沈千山…必须死…’”他语无伦次,如同梦呓,每一个破碎的词都带着深入骨髓的寒意。
“还有…还有我爹…”他猛地抬起头,眼中是巨大的痛苦和难以置信,“他…他让我忘了…让我跑…别回去…” 最后,他的目光定格在沈千山的遗体上,泪水混着血污滚落,“世伯…世伯抓住我…说‘陷阱…是你…快跑…’ 他让我跑!不是我!真不是我下的毒!是那个声音!是那个穿黑斗篷的魔鬼!” 他嘶吼着,绝望地为自己辩白,那份被至亲“放弃”又被视为凶手的冤屈与恐惧,几乎要将他的理智撕裂。
(契约苏瑶光 --> 沈惊鸿)
‘记忆碎片真实,精神烙印残留,夺魂傀儡术。控制者借他身份行事。沈伯父最后…是在警告他,亦是…点醒他。’
苏瑶光的意念如同冰冷的清泉,瞬间涌入沈惊鸿被仇恨与混乱充斥的脑海。她捕捉到了卫子期精神世界深处那道阴冷、邪异、带着蛇类腥气的精神烙印残留,虽被金鳞令爆发的力量冲击得摇摇欲坠,却仍未彻底消散。这印证了她的判断——卫子期本身,是容器,是棋子,也是受害者。父亲最后指向金珠的动作,不仅是揭露,更是希望借这奇异雕像之力,破除卫子期身上的邪术,或许…也能找到一线生机!
沈惊鸿持剑的手剧烈地颤抖了一下,剑尖的赤芒明灭不定。理智告诉她苏瑶光的判断极可能是对的,可情感上,父亲惨死的画面与那“玄蛇之毒”、“金鳞公子”的指认如同毒藤缠绕心脏!她死死咬住下唇,尝到了铁锈般的血腥味,才勉强压下立刻将卫子期斩于剑下的冲动,从牙缝里挤出一句:“那黑袍人,有何特征?百草苑的钥匙,又是什么?”
“特征…嘶嘶声…像蛇…冷…他给我吃…黑色的丸子…苦…”卫子期痛苦地抓扯着头发,努力在混乱的记忆碎片中搜寻,“钥匙…钥匙…”他的目光无意识地扫过地面,猛地定格在雕像基座旁——那块暗金色的金鳞令静静地躺在那里,边缘似乎沾了点…酸菜坛子沿上溅出的褐色汁液?
就在这时!
“喀啦啦…嗡——”
一阵沉闷却清晰的机括转动声,突然从雕像内部传来!紧接着,雕像托举着粗陶酸菜坛子的那只石臂,竟缓缓地、带着一种令人牙酸的摩擦声,向内转动了一个角度!随着石臂的转动,那看似浑然一体的粗陶坛子底部,与雕像手掌接触的部位,赫然露出了一个碗口大小、黑黝黝的洞口!一股更加浓郁、带着陈年发酵气息的酸咸味儿,混合着地底特有的阴冷土腥气,从洞中涌了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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