政委的电话像是投入心湖的一块巨石,激起的冰冷涟漪久久不散。林晚晚维持着握话筒的姿势,直到指关节僵硬发白,才缓缓松开。窗外,最后一抹血色的残阳被夜幕吞没,办公室彻底陷入昏暗。她没有开灯,就那样静静地坐在椅子上,任由黑暗将自己包裹。
胃部的绞痛不知何时已经平息,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更深沉、更钝重的空虚和冰冷,从胸腔一直蔓延到四肢百骸。时渊受伤了……伤势不轻……在重症监护……
这些字眼在她脑海里反复冲撞,带来一阵阵尖锐的刺痛和难以呼吸的恐慌。她不是没想过他执行任务会有危险,但“重伤”两个字真正降临的时候,那种冲击力远超想象。她甚至无法在脑海里拼凑出他受伤的具体画面,光是“重症监护”这四个字,就足以让她手脚冰凉。
她想立刻飞到他的身边,想亲眼确认他是否安好,想握住他的手,哪怕什么也不说。可是,政委的话言犹在耳——情况未稳,不建议奔波。她甚至无法通过电话联系到他。她第一次如此深切地感受到“军属”这两个字背后,那种遥远而无力的牵挂。
不能倒下。她狠狠地掐了自己的掌心一下,尖锐的疼痛让她混沌的思绪为之一清。
这里还有一整个厂子的人,刚刚看到希望的伙伴,等着她领路。母亲还在医院,需要她支撑。时渊……也一定不希望看到他拼尽全力保护的“后方”,因为他而崩溃。
她猛地站起身,因为动作太急,眼前黑了一瞬。她扶住桌子,稳住身形,然后摸索着拧开了桌上的台灯。昏黄的光线驱散了一小片黑暗,照亮了她苍白如纸却异常平静的脸。
她拿起电话,拨通了林建国的内线。
“建国哥,预演数据报告的最终整理和装订,你亲自盯着,明天上午十点前必须完成,我要看到最规范的版本。另外,联系宏科深圳办事处的陈经理,预约明天下午……不,后天上午的会面,就说关于试产样品的前期技术验证已完成,希望能当面汇报进展并确定正式送样时间。”
她的声音平稳,条理清晰,听不出任何异常。
电话那头的林建国似乎愣了一下,随即应道:“好的,晚晚。你声音怎么有点……你没事吧?”
“我没事,就是有点累。”林晚晚截住他的话头,“车间那边,让秦工他们今晚好好休息,明天开始,按照预演成功的参数,小批量生产准备正式送宏科的试产样品,数量……先按五十片准备,材料务必用最好的批次。还有,衍生应用那边,让沈先生按照他们的节奏继续推进,有任何需要协调的,直接找你。”
“明白,都交给我。”林建国虽然还有疑惑,但听出林晚晚语气里的不容置疑,便不再多问。
放下电话,林晚晚走到窗边,看着楼下车间方向依旧亮着的灯光,那里有刚刚庆祝完胜利、对未来充满期待的伙伴。又看了看远处沈韬那间还亮着灯的办公室,那个心思难测却又实实在在提供了帮助的观察者。
她必须把所有的担忧、恐惧、脆弱,都死死地锁在这具身体的深处。此刻,她是永星电子制品厂的厂长林晚晚,是指挥若定的核心,是所有人信心的来源。她不能流露出丝毫的软弱。
深吸一口气,她开始处理桌上堆积的其他文件。给母亲的医院缴费单签字,批复几份日常采购申请,审阅沈韬提交的衍生应用第一周实验总结及下周计划……她的笔尖稳定,批注清晰,仿佛刚才那个接到电话后几乎站立不稳的人,只是一个幻影。
直到深夜十一点,她才处理完所有紧急事务。胃里空得发慌,但她毫无食欲。她从抽屉里拿出陆时渊上次托人捎来的那盒饼干,打开,拿出一块,慢慢放进嘴里。饼干早已不脆,带着一点潮湿的绵软,淡淡的甜味在口腔里化开。她闭上眼睛,想象着他挑选饼干时的样子,想象着他可能说的“别饿着自己”……
眼眶又热了起来。她强迫自己睁开眼睛,将剩下的饼干仔细包好,放回抽屉。
不能想。至少现在不能。
她起身,准备去车间再看一眼。刚走到门口,却差点与正要敲门的人撞个满怀。
是沈韬。他手里拿着一个文件夹,看到林晚晚,脚步顿住,镜片后的目光在她脸上快速扫过。
“林厂长,还没休息?”他的声音一如既往的平稳。
“正准备去车间看看。沈先生有事?”林晚晚侧身让他进来。
沈韬走进办公室,将文件夹放在桌上:“这是衍生应用项目第一周详细的实验数据和分析报告,还有基于快速工艺思路的几个初步优化方案,需要你过目。另外……”他顿了顿,看着林晚晚,“下午预演结束的时候,我看你接了个电话,之后状态似乎有些不同。如果有什么需要……我是说,如果有什么额外的压力或困难,影响到项目关键节点,或许我们可以一起想办法。”
他的观察力确实敏锐得可怕。林晚晚心中一凛,面上却不动声色:“谢谢沈先生关心。是家里一点私事,我会处理好的,不会影响工作。”她拿起那份报告,随手翻看着,“实验数据很详细,快速工艺的方向我也很感兴趣。明天我会抽时间仔细看。如果方案可行,下一步可能需要你牵头,做一个更详细的技术可行性评估和初步的成本效益分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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