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经危机四伏，需要步步为营的黑风山外围，此刻在他眼中，竟显得有些……平坦和乏味起来。
背后的药篓，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充实，里面药材的品相和年份，远非往日可比。
希望，如同黑暗中燃起的篝火，在他心中越烧越旺，照亮了前路。
这天午后，阳光透过层层叠叠的枝叶，在林间空地上洒下无数晃动的光斑。
夜明刚小心翼翼地将一株年份不错的黄精挖出，放入篓中，心情颇佳，打算再往东边那片人迹罕至的陡坡探寻一番。
忽然，他远超常人的耳廓微微一动，捕捉到随风传来的，极其细微的交谈声。
其中一个声音粗鄙嚣张，带着本地特有的口音。
是赵鲲！
夜明眉头瞬间拧紧，下意识就想转身避开。
他不想再跟这个恶霸有任何牵扯，至少在他拥有足够实力之前。
但另一个随之响起的声音，却像冰冷的毒蛇，瞬间攫住了他的脚步。
那声音低沉、沙哑、干涩，像是生锈的铁片在相互摩擦，带着一种绝非本地，甚至不似常人的阴冷腔调，断断续续，听不真切，却让人没来由地脊背发寒。
鬼使神差地，夜明猛地收敛起全身气息，甚至连呼吸都变得若有若无。
他凭借着增强后的身体控制力和对山林地形的无比熟悉，如同真正融入了阴影中的猎食者，悄无声息地向声音来源处潜行。
最终，他在一簇极其茂密的带刺灌木丛后伏下身子，小心地拨开一丝缝隙，向外望去。
只见不远处的一片林间空地上，景象让他瞳孔骤然收缩。
平日里在黑山坳横行霸道，不可一世的赵鲲，此刻竟像个龟孙子般，对着一个人点头哈腰，脸上堆满了谄媚和一种近乎恐惧的敬畏，与他平日里的嚣张判若两人。
而让他如此卑躬屈膝的对象，是一个全身都笼罩在宽大黑色斗篷里的人影。
斗篷的帽檐压得极低，完全遮住了面容，只能看到一个略显干瘦尖削的下巴。
宽大的斗篷将其身形完全掩盖，甚至连是男是女都难以分辨。
此人周身似乎自然弥漫着一股阴冷晦暗的气息，让他所站之处的光线都莫名黯淡了几分，周围的虫鸣似乎都悄然沉寂下去。
神秘人！绝非善类！
夜明的心猛地提到了嗓子眼，全身肌肉瞬间绷紧，屏息凝神，连眼皮都不敢多眨一下。
这个人给他带来的危险感和压迫感，远超赵鲲那种地痞恶霸千百倍，那是一种源自生命本能的恐惧和警惕。
“…大人您放心，小的都记下了，一定给您办得妥妥的…”
赵鲲搓着手，腰几乎弯成了九十度，语气卑微到了尘土里。
黑袍神秘人似乎淡淡地嗯了一声，那声音沙哑得让人极不舒服：
“…耳目…要灵光…有任何异常…风吹草动…立刻…上报…少不了你的…好处…”
断断续续，冰冷不含丝毫感情的话语随风隐约传来，听不真切，但那股子命令，掌控和漠视生命的意味，却清晰无误地传递出来。
“是是是！小的明白！一定替大人看好！”
赵鲲连声应道，脑袋点得像小鸡啄米。
这时，那黑袍神秘人似乎从宽大的袖袍中，递给了赵鲲一个用黑色布料包裹着的小物件。
赵鲲双眼放光，双手颤抖着接过，脸上抑制不住地露出贪婪和狂喜之色，下意识地就想去解开布包。
“回去再看。”
神秘人冷冰冰地打断他的动作，语气不容置疑。
赵鲲动作一僵，脸上闪过一抹畏惧，连忙将那个小黑布包像烫手山芋般塞进怀里最贴身的位置，赔着笑脸连声道：
“是是是，小的糊涂，小的明白！回去再看，回去再看！”
神秘人不再多言，黑色斗篷微微一旋，竟如同鬼魅融于阴影，又似青烟消散于风中，没有任何脚步声，几个恍惚间，身影便已彻底消失在密林深处，仿佛从未存在过。
赵鲲兀自对着空气消失的方向点头哈腰了好一会儿，才敢直起身。
他脸上恢复了往日的几分嚣张，得意洋洋地拍了拍怀里那个鼓囊囊的位置，哼着荒腔走板的下流小调，晃晃悠悠地朝下山的方向走去。
直到赵鲲的身影彻底消失在山道尽头许久，夜明才缓缓从灌木丛后站起身。
午后的阳光依旧明媚，暖洋洋地照在身上，他却感觉不到一丝暖意，反而有一股冰冷的寒气从尾椎骨沿着脊柱一路窜上天灵盖，让他手脚冰凉。
赵鲲…这个村中恶霸，怎么会和如此诡异可怕的神秘人扯上关系？
他们刚才低声交谈的内容是什么？
“看好”、“异常”、“上报”？
他们要赵鲲看什么？上报什么？
那个被赵鲲如此珍重藏起的黑色小布包里，又装着什么东西？
是金银？还是……更危险的物件？
一个个沉重的疑问，如同无形的大山，轰然压在他的心口，带来令人窒息的紧迫感。
他原本因为踏入炼气一层而带来的些许自信和欣喜，此刻被这突如其来的诡异发现冲击得七零八落。
他隐隐感觉到，黑山坳这个他生活了十五年，看似平静贫瘠的小山村，其平静的水面之下，正有可怕的暗流开始涌动，一层看不见的阴谋阴影正悄然笼罩下来。
而他自己，这刚刚获得的，炼气一层的微末力量，在这突如其来的诡谲波澜面前，显得如此渺小，如此不堪一击。
仿佛暴风雨来临前，一只刚刚学会振翅的雏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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