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道目光如芒刺在背,让董俷的脚步猛然一滞。
他缓缓转过身,对上了凌操那双燃烧着火焰的眸子。
那不是恨意,也不是怨怼,而是一种近乎偏执的决绝,一种将生死置之度外的刚烈。
董俷的心头莫名一颤,他从这眼神中读懂了太多东西——忠诚、荣耀,以及一个武人最纯粹的信念。
“主公!”凌操的声音沙哑却铿锵有力,他向前踏出一步,单膝重重跪地,甲胄与地面碰撞发出沉闷的响声,震得人心头发紧。
“末将凌操,此生只知为主公效死,不知苟活于世!主公在,凌家在;主公亡,凌家亦为飞灰!若主公执意要末将先行离去,便是视末将为贪生怕死之辈,请主公先斩末将头颅,末将绝无二话!”
每一个字都像是从胸膛里迸出来的,掷地有声。
他挺直的脊梁如同一杆不屈的长枪,即便跪着,也散发着令人无法忽视的压迫感。
董俷沉默了。
他本想用现代人的思维去体恤下属,让他们先安顿好家庭,却忽略了这个时代“士为知己者死”的沉重誓言。
对于凌操这样的猛士而言,主公的安危高于一切,甚至高于他自己的妻儿。
让他独自逃生,是对他最大的侮辱。
一股暖流毫无征兆地涌上董俷的心头,冲散了连日来的杀伐与算计带来的冰冷。
他穿越至今,步步为营,时刻都在警惕和提防,这是他第一次如此真切地感受到一份不掺杂任何利益、纯粹到极致的忠诚。
这比任何计谋、任何武力都更让他感到心安与慰藉。
他深吸一口气,亲自上前,双手用力将凌操扶起。
他的动作沉稳而有力,不容拒绝。
“好,好兄弟!”董俷眼眶微热,重重地拍了拍凌操坚实的臂膀,“是我糊涂了。你留下,我们并肩作战,死生与共!”
凌操的身体微微一颤,眼中的火焰渐渐化为感动的潮水,他用力点头,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董俷松开手,转身扬声喝道:“董铁!”
一直肃立在不远处的董铁立刻大步上前:“少主!”
“立刻带上十名最精锐的斥候,换上便装,追上刚刚离开的周大人!”董俷的声音不大,却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威严,“告诉他,以我的名义,请他务必派人护送你们,火速赶往吴郡,将凌操将军的家眷安全接来!记住,此事必须隐秘,不得有任何闪失!若是他家人少了一根头发,我唯你是问!”
这道命令一出,不仅是凌操,就连周围听到的一众亲兵都愣住了。
他们没想到,少主在拒绝了凌操的请求后,竟然会用这种方式来解决他的后顾之忧。
这不仅仅是一道命令,更是一份沉甸甸的承诺和体恤。
凌操虎目瞬间泛红,他再次想要下跪,却被董俷一个眼神制止了。
千言万语都堵在喉咙里,最终只化作一个重逾千斤的抱拳礼:“主公大恩,末将……粉身碎骨,在所不辞!”
军营中原本因大战将至而紧绷肃杀的气氛,仿佛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幕注入了一股暖流。
士兵们看向董俷的眼神,除了敬畏,更多了几分发自内心的拥戴和信服。
一个真正体恤下属的主帅,远比一个只会发号施令的将军更能凝聚人心。
夜色渐深,喧闹的军营渐渐安静下来,只有巡逻队的脚步声和偶尔的马嘶声在寒风中回荡。
董俷的大帐内,灯火通明。
他独自一人,负手在帐中来回踱步,脚下的兽皮地毯被他踩得毫无声息,但他的内心却如惊涛骇浪。
白天的情绪激荡过后,冷静下来的他开始反复咀嚼那条来自洛阳的惊天消息——大将军何进,弑杀了汉帝刘辩。
不对劲,这太不对劲了!
董俷的眉头拧成了一个疙瘩。
他前世虽然不是历史专家,但对三国开端的这段历史还是了然于胸的。
何进是个屠夫出身的外戚,优柔寡断,志大才疏,他最大的政治资本就是他的妹妹何太后以及被他一手扶上帝位的外甥刘辩。
杀刘辩?
这等于亲手砍断了自己赖以生存的枝干,自掘坟墓!
他有什么理由这么做?
就算他想学霍光行废立之事,也该先找好一个傀儡,再罗织罪名,名正言顺地废黜。
如此简单粗暴地直接弑君,只会让他瞬间成为天下公敌,给袁绍、曹操那些早已觊觎权力的世家门阀一个最完美的讨伐借口。
何进再蠢,也不至于蠢到这个地步。
除非……这条消息是假的。
一个可怕的念头如闪电般劈开了他脑中的迷雾。
如果消息是假的,那么散播这条消息的目的是什么?
是为了搅乱天下?
不,范围太大了。
一个精准的谎言,必然有一个精准的目标。
目标是谁?
董俷的脚步猛地停下,他盯着地图上“洛阳”那个点,额头上沁出了细密的冷汗。
这个谎言,能让谁获得最大的利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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