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星几点,冷月如钩,将稀疏的影子投在琅琊郡府的庭院里,万籁俱寂,只余下风过屋檐的呜咽。
董俷独坐于灯火摇曳的屋内,指节轻轻叩击着案几,他那双鹰隼般的眸子,正盯着桌上简陋的青州堪舆图,思绪却早已飘向了千里之外。
“笃、笃、笃。”
三声不轻不重的叩门声,在死寂的夜里显得格外突兀。
董俷的眼神瞬间变得锐利,手不自觉地按在了腰间的刀柄上。
他并未出声,只是静静地听着门外的动静。
“董将军,老朽诸葛珪,深夜叨扰,还望恕罪。”门外传来一个略带疲惫却中气尚足的声音。
董俷眉梢一挑,心中疑云顿生。
诸葛珪?
琅琊郡丞,白日里那个对自己横眉冷对,言语间满是戒备的老头子,此刻竟会深夜造访?
他松开刀柄,沉声道:“诸葛郡丞请进。”
门被推开,一股寒气涌入。
诸葛珪一袭青衫,身后跟着两个小小的身影,大的约莫十岁,神情沉静,小的只有三四岁,被兄长牵着,好奇地眨巴着大眼睛,鼻下还挂着一丝晶莹。
“将军,”诸葛珪躬身一揖,态度比白日里恭谨了许多,“白日多有得罪,老朽思来想去,实乃老朽之过,特来向将军赔罪。”
董俷的目光从他身上扫过,落在他身后那两个孩子身上,最终还是回到了诸葛珪那张写满忧虑的脸上。
他没有立刻回应,而是做了个“请”的手势,待诸葛珪落座后,才缓缓开口:“郡丞言重了。国难当头,彼此心存戒备,亦是常情。”
他的话语平淡,却像一块石头投入深潭,试探着水下的动静。
诸葛珪长叹一声,神情愈发沉重:“将军所言极是。只是……老朽忧虑的,并非将军本人,而是这糜烂的时局啊。”他浑浊的眼中闪过一丝毫不掩饰的厌恶,“那太平道妖人,蛊惑人心,裹挟流民,名为‘苍天已死,黄天当立’,实则烧杀抢掠,与禽兽何异?此等乱贼若不能一举扫平,大汉江山,危矣!”
这番话,既是表明立场,也是一次更为深入的试探。
他想知道,眼前这个手握重兵的西凉武夫,究竟是真心为国除贼,还是又一个趁火打劫的野心家。
屋内的气氛瞬间变得微妙起来。
董俷表面上依旧镇定自若,甚至还为诸葛珪倒了杯热茶,但他的内心,警铃早已大作。
他知道,自己的每一个回答,都可能决定这位琅琊地头蛇对自己的最终态度。
他端起茶杯,吹了吹热气,声音低沉而有力:“郡丞只见黄巾之乱,可见其因?”
诸葛珪一愣。
“百姓若能安居乐业,谁愿提着脑袋去信奉那虚无缥缈的‘黄天’?苛政猛于虎,天灾连年,朝中衮衮诸公却只知党同伐异,醉生梦死。这病,根在雒阳,不在青州。”
董俷的话,像一把重锤,狠狠敲在诸葛珪心上。
他猛地抬头,眼中满是震惊。
他原以为董俷不过一介武夫,没想到竟有如此见地。
原先的戒备,在这一刻悄然瓦解,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复杂难明的情绪,有惊诧,有认同,甚至还有一丝……希望。
就在这微妙的信任开始萌芽之时,一个清脆的童声毫无征兆地响起,如同一柄淬了寒冰的利剑,瞬间刺穿了屋内所有伪装。
“将军既知病根在雒阳,那平定青州黄巾,不过是‘以战养势’。待兵精粮足,再行‘声东击西’之策,将军的真正图谋,是挥师西进,问鼎天下吧?”
声音不大,却字字诛心!
董俷脸上的从容瞬间凝固,他猛地转头,视线死死锁在那个开口的十岁孩童身上。
那孩子面容清秀,眼神却亮得惊人,仿佛能洞穿人心最深处的秘密。
董俷的脑海中仿佛有惊雷炸响,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大手狠狠攥住,几乎要停止跳动。
他的瞳孔骤然收缩成针尖大小,一股寒意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
怎么可能?!
这个计划,是他结合了前世记忆与今生处境,反复推演,藏于心底最深处的图谋!
别说外人,就是他麾下最亲信的将领,也只知其一,不知其二。
可现在,竟被一个十岁的孩子一语道破!
屋内死一般的寂静,连烛火的跳动声都清晰可闻。
诸葛珪也被自己儿子的惊人之语吓得面色煞白,他张了张嘴,想要呵斥,却在看到董俷那骇人的眼神时,把话又咽了回去。
“你……叫什么名字?”董俷的声音嘶哑干涩,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
那孩童毫无惧色,迎着董俷的目光,不卑不亢地回答:“晚辈,诸葛瑾。”
诸葛……瑾?
董俷的呼吸猛地一滞。
他下意识地看向诸葛瑾身边那个正吮着手指,一脸懵懂的三岁“鼻涕虫”。
诸葛珪见状,以为董俷要降罪,连忙拉过小儿子,颤声道:“小儿无知,小儿无知!这是犬子,诸葛亮……尚在襁褓,不知人事,将军恕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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