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枪犹在嗡鸣,枪尖滴落的血珠在触及雪地的瞬间便凝成一粒粒暗红的冰晶。
董俷眼睁睁看着北宫玉那张因剧痛而扭曲的脸被一群舍生忘死的亲兵护在身后,形成一道绝望而坚固的人墙。
他想再催马上前,将那颗头颅彻底斩落,但潮水般溃散的乱兵却成了最致命的阻碍,他们哭喊着,推搡着,将他与猎物隔绝在两个世界。
怒火在他胸中焚烧,几乎要将五脏六腑都化为焦炭。
这一枪,他灌注了全身的力气与精神,本该是雷霆万钧的必杀一击,却功亏一篑。
挫败感如同一条冰冷的毒蛇,缠绕上他灼热的心脏。
坐下斑点兽烦躁地刨着蹄子,打着响鼻,感受着主人的滔天杀意,却同样被混乱的人流所困,动弹不得。
雪下得更大了,风卷着雪沫,抽打在董俷滚烫的脸颊上,那刺骨的寒意非但没能让他冷静,反而激起了更深沉的暴虐。
“传我将令,降者不杀,顽抗者,格杀勿论!”
冰冷的声音穿透了风雪与惨叫,董俷调转马头,不再徒劳地追击,而是将满腔的戾气尽数倾泻在这片混乱的营地。
他的亲兵们如狼似虎地扑向那些尚在犹豫的残兵,屠戮与招降同时进行。
不过半个时辰,营中的喧嚣便渐渐平息,只剩下伤者的呻吟和风的呜咽。
一名被俘的将领被拖拽到董俷面前,正是之前护着北宫玉突围,却最终被乱军冲散的偏将马嵩。
他满脸血污,盔甲上尽是刀痕,却还勉强维持着一丝军人的骨气。
“你叫什么名字?”董俷的声音不带一丝温度,手中的长枪斜指着地面,枪尖的血迹尚未干涸。
“……马嵩。”
“我问你,北宫玉为何会突然出现在此地?金城的防务如此空虚,他一个主帅,亲率兵马前来,所为何事?”
马嵩惨然一笑,眼中带着几分嘲弄:“事到如今,告诉你也无妨。韩遂派人联络我家将军,言道你董家在临洮势大,不服管教,早已是朝廷心腹大患。他愿与将军联手,由他出面挑拨你们与本地羌人的关系,待你们与羌人斗得两败俱伤,他再出兵,与我家将军合力,一举荡平董家,瓜分临洮之地。我家将军一时不察,信了他的鬼话,以为你们后院起火,金城唾手可得,谁曾想……”
“你说什么?”董俷猛地打断他,瞳孔骤然收缩,一股比西凉寒风更刺骨的凉意从脚底直冲天灵盖。
韩遂……挑拨羌汉相斗……姐姐!
姐夫!
一瞬间,战场上的喊杀声、风雪声全部远去,董俷的脑海中只剩下一个画面:他的姐姐董媛,姐夫牛辅,正置身于一个巨大的阴谋漩涡之中,而漩涡的中心,是无数被煽动起来的,对汉人充满仇恨的羌人部落!
他仿佛已经看到了那片他从小长大的土地上血流成河,听到了姐姐在绝望中声嘶力竭的呼喊。
冷汗瞬间浸透了内衬的衣衫,那股寒意是如此真切,让他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原来这所有的一切,从北宫玉的出兵,到金城的空虚,都是一个早已设好的连环毒计!
而他,只是这毒计中的一环,一个被用来牵制金城兵力的棋子!
“公子?”身旁的亲兵感受到了他气息的剧变,担忧地轻唤了一声。
董俷猛然回过神来,眼中最后一丝焦躁与挫败被彻底抹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近乎凝固的冷静与疯狂。
他翻身下马,大步走到马嵩面前,俯视着他,一字一顿地问道:“金城,现在是谁在驻守?”
“是……是杨秋、马玩两位将军,他们只带了三千人……”
“够了。”董俷直起身,不再看马嵩一眼。
他转向自己的兄弟董召,声音不大,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力,“二哥,你立刻率领主力,带上所有缴获的辎重粮草,前往狄道与我们汇合。记住,沿途不得有片刻耽搁,天亮之前必须出发!”
董召一愣:“那你呢?”
董俷的目光越过他的肩膀,望向远处那片被风雪笼罩的,代表着金城方向的黑暗。
他的嘴角勾起一抹残忍的弧度,眼神冷酷得如同出鞘的霜刃。
“我?我带五十个人,去金城走一趟。”
此言一出,四座皆惊。
五十人?
夜袭一座尚有三千守军的城池?
这与送死何异?
“三弟,你疯了!”董召急道。
“我没疯。”董俷缓缓摇头,周身散发出的森然杀气让周围的亲兵们都下意识地后退一步,不敢直视,“我们没有时间了。姐姐和姐夫等不了。北宫玉虽然逃了,但他身受重伤,短时间内不足为虑。我们必须在他返回金城之前,拿下那里!否则,一旦他回去稳住军心,再与韩遂勾结,临洮危矣!”
他顿了顿,冰冷的目光扫过那些跪在地上的数千名降卒。
“这些人,不能留。”
董召心头一颤,明白了董俷的意思。
“传令下去,”董俷的声音仿佛来自九幽地狱,“所有俘虏,全部……坑杀!一个不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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