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沉重的闷响,是血肉与钢铁最原始的碰撞,是生命在绝对力量面前不堪一击的哀鸣。
战马硕大的头颅,在那一锤之下竟如西瓜般迸裂开来,红的白的浆液混着碎骨四散飞溅,巨大的身躯轰然倒地,激起漫天尘土。
坐于其上的羌将阿古力猝不及防,被这股巨力掀飞出去,重重摔在数米之外,胸前的甲胄已然凹陷下去一个骇人的弧度,口中鲜血狂涌,再也爬不起来。
一时间,整个战场仿佛被按下了暂停键。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那个手持双锤的少年身上。
他站在死去的爱马旁边,胸膛剧烈地起伏着,一双眼睛红得仿佛要滴出血来。
那不是战斗的兴奋,而是纯粹的、被点燃到极致的狂怒与悲恸。
他的“乌云盖雪”死了,死在了这场他本以为是游戏的“考验”之中。
“吼——!”
一声不似人声的咆哮从董俷喉咙深处炸开,他猛地一抖手腕,连接着锤头的铁链“哗啦”一声被完全展开。
那两柄原本用于角力的短柄重锤,此刻在他手中化作了两颗致命的流星。
他动了。
没有章法,没有技巧,只有最原始的愤怒和毁灭的欲望。
左手锤呼啸着甩出一个半圆,沉重的锤头带着撕裂空气的尖啸,狠狠砸进一名惊呆了的羌人骑兵的胸膛。
那名骑兵连惨叫都来不及发出,整个胸腔瞬间塌陷,身体如同一个破麻袋般被从马背上扫飞出去。
不等锤势用尽,董俷腰身一拧,右手的锤头卷着风声,以一个更加刁钻的角度横扫而出,目标直指另一侧试图包抄的数名羌人骑兵的马腿。
“咔嚓!咔嚓!”
令人牙酸的骨裂声接连响起,三匹战马发出凄厉的悲鸣,马腿齐刷刷地被砸断,轰然跪倒在地,将背上的骑士尽数掀翻。
混乱中,董俷如同地狱里爬出的修罗,双锤在他身周舞成一团密不透风的死亡旋风。
铁链与锤头碰撞,发出“当啷啷”的刺耳巨响,每一次挥舞,都必然伴随着骨骼的碎裂声和凄厉的惨嚎。
他不再是那个憨直的少年阿丑,而是一头被彻底激怒的幼兽。
他为自己的战马复仇,将满腔的悲愤化作了最直接的杀戮。
鲜血溅满了他的脸庞,将他衬托得愈发狰狞可怖。
四周的羌人被他这股不要命的凶悍气势彻底震慑住了,他们见过悍不畏死的勇士,却从未见过如此疯狂、如此充满毁灭气息的少年。
恐惧,如同瘟疫般在他们心中蔓延。
原本紧密的包围圈,竟被他一人一骑硬生生撕开了一个缺口。
羌人们开始下意识地后退,握着兵器的手不住地颤抖,再也不敢轻易上前。
“阿丑!阿丑!”
远处马车上,董媛目睹董俷坠马的那一刻,心脏便骤然停止了跳动。
当她看到弟弟状若疯魔地冲入敌阵时,最后一丝理智也宣告崩溃。
她尖叫着,不顾一切地想要冲下马车,要去把弟弟拉回来。
“放开我!大姐,你放开我!阿丑他会死的!”
一只纤细却异常有力的手死死抓住了她的手臂,是那个一直戴着面纱的大姐。
“看着。”大姐的声音依旧平静,甚至还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玩味,“这才是我董家的男儿该有的样子。哭哭啼啼,成何体统?”
“可他会死的!”董媛的声音已经带上了哭腔,泪水模糊了她的视线。
她眼睁睁看着弟弟在人群中左冲右突,每一次重锤的挥出,都让她的心揪紧一分。
她能看到,董俷的动作已经开始变得迟缓,那看似无坚不摧的攻势背后,是生命力在被急速地透支。
“死不了。”蒙面大姐淡淡地说,目光却一刻也没有离开那个浴血的身影,仿佛在欣赏一出精心编排的戏剧。
然而,当她看到董俷的身形猛地一个踉跄,几乎要跪倒在地时,那双隐藏在面纱后的凤眸,终于闪过一丝微不可察的波动。
战场之上,杀意沸腾的少年终于感觉到了极限。
每一次呼吸都像是吞咽着刀片,肺部火辣辣地疼。
双臂早已麻木,全凭一股意志在支撑着挥动那百十斤重的铁锤。
眼前的景象开始旋转、模糊,耳边的喊杀声也仿佛从遥远的天边传来。
就在这时,一声带着哭腔的、无比熟悉的呼唤穿透了所有的喧嚣,清晰地传入他的耳中。
“阿丑——!”
是四姐的声音。
这声呼唤像是一把钥匙,瞬间打开了他紧绷到极致的心弦。
那股支撑着他的滔天怒火,如同被戳破的气球般骤然干瘪下去。
安全感和倦意如同潮水般涌来,瞬间淹没了他所有的意识。
“当啷!”
两柄沉重的大锤几乎同时脱手,砸落在地,激起两蓬尘土。
董俷的双腿再也支撑不住壮硕的身体,猛地一软,直挺挺地向前倒去。
世界,在这一刻陷入了无边的黑暗与寂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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