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薇指甲缝里渗出来的暗红东西还在动,像细蛇似的顺着指节往上爬。陆平安盯着看了两秒,手没松,嘴里的泡泡糖嚼得依旧规整,节奏半点没乱。
他不敢停。
这玩意儿不是血,也不是阴气,说不出是什么路数,但它每爬一寸,张薇的脸色就沉一分。她的呼吸越来越浅,胸口几乎看不出起伏,只剩指尖还在无意识地抽颤,像风中快熄的烛火。
瘸叔站在角落,铁钩搭着肩膀,烟头夹在钩子和拇指缝里,没抽,火星却没灭,红点点在暗处明灭。他看着陆平安,眼神没了平时的吊儿郎当,沉得像压了块石头。
“你早就知道。”陆平安开口,声音压着劲,“她这模样,你不是头回见。”
瘸叔没应声,只是把烟拿下来,用铁钩尖轻轻敲了敲左眼的水晶镜。镜片边缘泛着层极淡的青光,像刚从冰水里捞出来,透着股冷意。
“有些事,说了你就得扛。”瘸叔终于开腔,声音哑得很,“你现在,扛得起吗?”
“我不扛谁扛?”陆平安抬头,眼里带着点急,“她替我挡过黑雾,太平间那次,要不是她,我早烂在底下了。你说是不是?”
瘸叔叹口气,抬手摸向镜框,动作慢得像怕碰疼什么。他用铁钩勾住镜腿,一点点把那枚水晶镜从空眼眶里卸了下来。
空气忽然颤了一下,像大热天猛踩进冰水里,浑身汗毛都竖了起来。
镜片刚离眼,一道青色影子“嗖”地划过空气,快得没看清形状就没了。陆平安耳朵嗡的一声,像有人拿钟在他脑门上敲了一下,震得太阳穴发疼。
瘸叔把镜片递过来,掌心朝上,铁钩小心托着边框,生怕摔了。
“戴上。”
“这啥?”
“阴阳镜。”
“谁给你的?”
瘸叔顿了顿,喉结滚了滚:“你师父。也是我师兄。”
陆平安僵在那儿。
他接过镜片,入手冰凉,却不刺骨。镜框是老铜的,磨得发亮,内侧刻着行小字:赠师弟 壬寅年。
盯着那行字看了三秒,他心跳猛地快了半拍。
李半仙?
那个整天叼着烟卷、算个命还得先往铜钱上吐唾沫的糟老头,竟是瘸叔的师兄?
他还想问,瘸叔却抬手打断:“这会儿不是扯闲话的时候,看她。”
陆平安压下满肚子疑问,立刻把镜片覆在右眼上。
世界瞬间变了样。
眼前的张薇不再是昏睡的模样,成了一团模糊的光影,身体透着半透明,能直接看见里头的动静。
胸腔中央,一团漆黑的气团盘着,像绞在一起的蛇,又像水底的漩涡,不停翻滚着往心脏钻。它每动一下,张薇额角就爬起一道黑纹,像活过来的疤。
而心脏周围,缠着条猩红的线,细得像发丝,却亮得刺眼。那红线被黑气逼得剧烈跳动,一会儿绷紧,一会儿弹开,像在拼命拦着什么。
更怪的是,两种力量撞在一起的地方,浮着个极小的图案——像浪卷着柱子,又像刻在骨头上的古字。
陆平安猛地反应过来。
是河伯神纹。
他在降头市集淘的那本笔记里见过类似的图,说是古时候祭河神用的符印,能通水脉、控阴流。
可这纹路竟在张薇体内生出来,还是两种力量对撞时自己冒的,这哪是简单的附身夺舍?
“她身子里,一个是河伯残魂,一个是情蛊?”陆平安问。
“对。”瘸叔站在旁边,声音压得低,“情蛊是稳她灵体的锚,河伯那黑气是硬闯进来的。俩东西相克,她才能撑到现在。没这情蛊,早被吞得连渣都不剩了。”
“那她刚才说‘船里不是宋家的’,是咋回事?”
“是她看见的。”瘸叔说,“河伯残魂带回来的记忆,有块碎的冲破了屏障,让她醒了一瞬。可她控不住身子,只能翻来覆去说这句话提醒你。”
陆平安攥紧了拳头,指节泛白。
难怪她昏迷着还在叨叨这句,原来是拼着最后点意识在递信。
“可这镜子……”他低头摸了摸右眼的镜片,“你早就能看见这些?”
“我左眼不是瞎的。”瘸叔摸了摸空荡的眼眶,动作里带着点涩,“三十年前,我斩一条孽缘,代价是废了条腿,也废了这只眼。后来你师父给了我这镜子,不光封着伤,还封了我看阴界的本事。”
“所以你一直都能看见这些玩意儿?”
“看得太多,倒宁愿看不见。”瘸叔嗤笑一声,笑里带着点苦,“你当我在殡仪馆烧尸体是混饭吃?那地方天天过多少怨气,普通人待三天就得疯。我能站三十年,全靠这镜子压着。”
陆平安没说话。
他忽然懂了,为啥瘸叔总那副无所谓的样子。不是真不在乎,是看得太透,才故意装得没心没肺。
“那你为啥不早说?”
“告诉你啥?”瘸叔反问,语气沉下来,“告诉你你师父当年为啥自毁双目?告诉你这镜子本来该给你,我却怕你戴上就再也摘不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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