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璃的命令被不折不扣地执行,尽管每个人都带着巨大的恐惧和茫然。
更多的旧物被搜集起来,更多的故事被录制,更多的歌声被吟唱,通过那些特制的扬声器,如同投向无底深渊的石子,持续不断地涌入那赭色与混乱色彩交织的巨大漩涡。
江心的嗡鸣声变得更加复杂。亿万杂念的喧嚣与古老混沌的低语扭曲缠绕,形成一种永无止境的、令人心智摇移的背景音,笼罩了整个长江流域。
从漩涡中被“甩”出的“众念造物”越来越多,形态也越来越光怪陆离。
滩涂上、浅水里,甚至沿岸的街道上,开始出现由凝固的思念、具象的恐惧、结晶的喜悦构成的怪异存在。
它们没有主动攻击,但它们的存在本身就在持续地辐射着强烈的情感污染,让靠近的人时而狂喜,时而悲恸,时而陷入无法理解的怀旧或恐惧之中。
长江,这条孕育了无数文明的母亲河,正在变成一条流淌着活体情感的、超现实的苦难之河。
但变化并未停止。
在持续吸纳了海量的“人间杂念”后,那巨大的漩涡中心,混沌的色彩开始出现某种诡异的“沉淀”和“分层”。
最深处依旧是翻滚不休的、代表古老疯狂知识的赭红与暗黑,但在上层,那些被吸入的众生念想,开始缓慢地、笨拙地…模仿。
最初是形态的模仿。
一些由浑浊情感和记忆碎片构成的团块,不再随机地变化成怪异的水母或虫子,而是开始试图凝聚成…人的轮廓。
先是模糊的、歪歪扭扭的类人形体,如同拙劣的泥塑。
它们从漩涡边缘爬出或漂出,肢体比例失调,面部没有清晰的五官,只有不断流淌变换的色彩,映照着它们所承载的那些破碎情感的主调——一片代表悲伤的蓝色形体,一个散发着焦虑黄色的轮廓,一团凝聚着短暂狂喜的亮粉色人影……
它们跌跌撞撞地走上岸,动作僵硬而不协调,如同提线木偶。
它们不攻击,只是漫无目的地游荡,偶尔会停下,模仿着它们“体内”那些记忆碎片里的行为:一个蓝色的“人”会对着墙壁做出无声的哭泣姿态;
一个黄色的“人”会反复在原地急促踱步;
一个粉色的“人”会突然张开扭曲的 arms,做出拥抱虚空的动作。
它们是“伪人”,情感的拙劣仿制品,混沌在学习“人性”过程中产生的怪胎。
紧接着,是语言的模仿。
那弥漫天地间的嗡鸣杂音中,开始出现一些相对清晰的、但组合起来毫无意义的词语碎片。这些词语碎片被那些“伪人”用它们没有嘴巴的“面部”振动发出,形成断断续续的、音调古怪的“话语”:
“回家…糖…错了…” “光…怕…等等我…” “孩子…雨…不要…”
这些词语本身来自人类的语言,但被它们以毫无逻辑、缺乏情感内核的方式念出,反而比之前的纯粹杂音更令人毛骨悚然。
仿佛一台坏掉的留声机,在循环播放着从不同唱片上刮下的碎片。
最后,也是最可怕的,是行为的模仿。
一些“伪人”开始不再满足于无目的的游荡和碎片化的词语。它们开始尝试…互动。
一个由混合了孤独和渴望念想构成的“伪人”,会亦步亦趋地跟在某个真实的村民身后,模仿对方的每一个动作,却始终保持着一米左右的距离,那没有五官的面部“注视”着对方,散发出冰冷的、索取回应的期待。
一个由破碎的守护誓言构成的“伪人”,会固执地站在某户人家的门口,做出阻拦和保护的姿态,不允许任何人(包括那家人)进出。
一个由扭曲的爱恋记忆构成的“伪人”,会试图去拥抱它遇到的每一个活人,那由粘稠情感构成的手臂穿过人的身体,带来一阵冰寒刺骨又令人作呕的战栗。
它们没有恶意,因为它们根本没有“意图”这个概念。
它们只是在机械地、错误地执行着它们所承载的那些“记忆剧本”。
但这种“无害”的模仿,却带来了更深层次的恐怖。
沿岸的人们开始生活在一种超现实的噩梦中。
你出门劳作,会有一个冰冷的、散发着悲伤气息的“伪人”默默跟着你,学你的动作;
你回到家中,会发现一个由陌生人的守护誓言构成的“伪人”挡在你的门口;
你想拥抱自己的孩子,却可能有一个由扭曲爱欲构成的“伪人”抢先一步试图拥抱你……
真实与虚假的界限被模糊。人性的空间被这些空洞的仿制品挤压、侵占。
人们开始崩溃,不是因为直接的伤害,而是因为这种无处不在的、诡异的“模仿”正在一点点蚕食他们对“真实”的认知,对“自我”的把握。
苏璃和小王站在临时指挥点,看着远处村庄里那荒诞恐怖的一幕幕,感到一阵阵无力。
他们送去的“弹药”,似乎正在让混沌变得更聪明,更善于…污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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