御书房内,空气仿佛凝固了。
陆景渊的目光死死锁在那页写满“天书”的笔记上,指节因用力而泛白。那一个个扭曲陌生的符号,像是一根根冰冷的针,刺破昨夜坤宁宫短暂的温馨假象,将他重新拉回现实——一个他无论如何努力,似乎都无法真正触碰和理解她的现实。
汹涌而来的不再是好奇与探究,而是一种深沉的无力感和被排斥感。她就坐在他身边,与他共理朝政,与他并肩御敌,甚至允他指尖触碰她的发丝……可她的灵魂深处,却依旧藏着一个他永远无法涉足、连窥视都显得徒劳的世界。
这种认知让他的心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揪住,闷痛而涩然。
他猛地合上那本笔记,像是要隔绝什么洪水猛兽,将其重重塞回那堆奏折的最底层,仿佛这样就能将那份突如其来的隔阂一同掩埋。
然而,情绪却无法轻易平复。接下来一整日,陆景渊都有些心绪不宁。批阅奏折时频频走神,召见大臣时语气也较平日更显冷硬不耐。那股无形的低气压笼罩着整个乾清宫,宫人们行走坐卧都倍加小心翼翼,唯恐触怒龙颜。
就连傍晚时分,沈星落如常前来商讨一份关于改良驿站传递制度的章程时,也敏锐地察觉到了他的异常。
他依旧会听她阐述,也会采纳她的建议,但目光却总是若有若无地避开她,偶尔相接,也会迅速移开,那眼神深处藏着一丝她看不懂的复杂与……疏离。
沈星落心中微沉。是朝政遇到了难题?还是又发现了什么关于柳家或黑蛇的棘手线索?她试探着问了一句,却只得到他一句淡淡的“无事”。
这种刻意的回避,比争吵更让人难受。她默默禀完事,便起身告退。离开时,她能感觉到他的目光落在自己背影上,却始终没有开口挽留或解释什么。
回到坤宁宫,沈星落独自坐在灯下,心中莫名有些空落和委屈。她不明白,昨夜还好好的,为何一夜之间又仿佛隔了千山万水。
……
而乾清宫内的陆景渊,在沈星落离开后,心情愈发烦躁。他挥退所有宫人,独自在殿内踱步。他知道自己的情绪来得莫名,甚至有些可笑,可那种源自认知鸿沟的挫败感,却真实地啃噬着他的心。
他需要做点什么来打破这种令人窒闷的状态。
目光扫过案头一份关于京城米价波动的普通奏报,他忽然心念一动。
“王德贵!”他扬声道。
王德贵连忙躬身入内:“奴才在。”
“更衣,朕要出宫一趟。”陆景渊语气不容置疑。
“陛下?您龙体……”王德贵吓了一跳。
“无碍。寻常衣物即可,不必惊动旁人。”陆景渊打断他,目光深沉,“朕要去听听,宫墙之外,市井之间,百姓们究竟在说些什么。”他需要一个更真实的世界来冲淡那份虚幻的隔阂感,或许,也能换个环境,想想该如何面对她。
……
半个时辰后,一辆看似普通的青篷马车停在了西市口一家热闹的茶楼旁。
陆景渊一身靛蓝色锦袍,作富家公子打扮,下了马车。虽衣着简朴,但那通身的贵气与不怒自威的气势,依旧让引路的茶博士不敢怠慢,连忙将这位“贵客”请上了二楼雅座。
此间茶楼是京城消息流通最快的地方之一,三教九流汇聚。陆景渊临窗而坐,点了一壶清茶,几样点心,目光看似随意地扫过楼下喧闹的大堂。
起初,耳边充斥的多是些市井琐事、生意往来。但很快,一些零碎的议论声便飘了上来。
“……听说了吗?前几天菜市口,又砍了好几个当官的!啧啧,都是大官呢!”
“可不是嘛!说是贪了海商巨贾的钱,还想谋害皇上和娘娘!真是黑了心肝!”
“皇上这次可是动了真怒了!杀得好!这些蛀虫,早就该清理了!”
“不过……这杀得是不是有点太……这都好些天了,也没个消停,俺们东街衙门办差的老爷都说,现在当差提心吊胆的,生怕办错点事就被……”
“嘘!小声点!不要命啦?不过话说回来,皇上圣明,娘娘更是菩萨转世!要不是娘娘发明的那个新犁,俺们村今年春耕哪能这么顺当?”
“对对付!还有那个防疫的法子,听说边关的军爷们都感激涕零呢!”
“皇上和娘娘是好的,就是底下……哎,俺们小老百姓,就盼着日子安稳点……”
议论声纷纷杂杂,有对清洗贪官的拍手称快,有对帝后功绩的真心赞誉,也有对持续动荡的隐隐担忧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恐惧。
陆景渊静静地听着,端着茶杯的手缓缓摩挲着杯壁。百姓的眼睛是雪亮的,他们能感受到谁对他们好,也会对未知的变动感到不安。这让他沸腾躁动的心绪稍稍平复了些许,更清醒地认识到自己作为帝王的职责。
就在这时,隔壁雅座几个看似商贾模样之人的对话,引起了他的注意。
其中一人压低了声音,却难掩兴奋:“……这次可是个大好的机会!赵贪狼倒了,他手下那些海运的线空出来多少?听说宫里头那位因为前阵子的事,也有些倦了,暂时顾不上这边。若是我们能趁机接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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