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还未亮,周通派回的第二个信使就到了。
来人是个年轻的斥候,满身泥泞,脸上带着擦伤,但眼神锐利如鹰。他单膝跪在书房冰冷的地面上,气息急促却清晰:“启禀殿下!周指挥使已与‘过山风’会合。黄鸣的骑兵封锁了八公山主要出口,但山中密道众多,我军已协助‘过山风’部分散成十七支小队,昨夜已有三队约五十人成功潜出,由我军接应,今晨可渡河返回。”
朱聿键放下手中正在审阅的《屯田章程》,示意他继续说。
“但黄鸣察觉到了我们的行动。”斥候声音低沉下去,“他分出一半兵力,约千人,开始搜山。周指挥使为掩护一支被咬住的队伍脱身,率三十名弟兄设伏,击退了追兵,但……阵亡七人,重伤三人。周指挥使左臂中箭,已简单包扎,仍坚持在山上指挥。”
书房里炭火盆发出噼啪的轻响。
“阵亡兄弟的遗体呢?”朱聿键问。
“带不回来。”斥候的声音有些发哽,“按照军令,就地掩埋,做了标记。重伤的弟兄……周指挥使说,必须带回来,就算抬也要抬回来。”
“你回去告诉周通,”朱聿键站起身,走到窗边,背对着斥候,“第一,我给他临机决断之权,若事不可为,可放弃接应任务,率部撤回,我不会怪他。第二,务必把重伤的弟兄带回来,一个都不能少。第三……”他转过身,目光如铁,“若有机会,给黄鸣一个教训——不必硬拼,但要让这个年轻人记住,凤阳的人,不是那么好杀的。”
“遵命!”斥候重重磕头,起身疾步离去。
朱聿键看着窗外渐亮的天色,心中计算着时间。周通的行动暴露了,黄鸣必然会加强封锁,甚至可能调集更多兵力围山。必须在黄得功的主力反应过来之前,把“过山风”的人尽可能多地接出来。
“殿下。”陈默不知何时已站在门外,“难民中的谣言,查清楚了。”
“说。”
“源头是一个自称宿州秀才的中年人,名叫陆文昭。他三日前携家眷逃难至此,登记时自称‘饱读诗书,愿为殿下效犬马之劳’。但据监视的兄弟回报,此人夜间常独自在难民营边缘徘徊,似在与外界联络。”陈默顿了顿,“昨夜,他悄悄将一张纸条塞进营外一棵老槐树的树洞里。我们的人截获了纸条。”
陈默递上一张皱巴巴的纸。上面用歪斜的字迹写着:“凤阳城防实况:棱堡筑北门,日夜赶工;存粮不足半月;盐自土中熬,苦涩;新军约两千,火器犀利,然操练未熟。可图。”
没有落款,但纸条边缘有一个不起眼的墨点——像是某种暗记。
“纸条是传给谁的?”朱聿键问。
“树洞附近监视了一夜,无人来取。”陈默道,“要么对方极其谨慎,察觉了我们的监视;要么……取信人已在城中,只是尚未行动。”
朱聿键将纸条在炭火上点燃,看着它化为灰烬:“这个陆文昭,先不要动。加派人手,把他接触过的所有人都查清楚。另外,在难民营、工坊、军营里,放出一些‘半真半假’的消息。”
“殿下的意思是……”
“比如,可以说棱堡其实有三座,南北门各一,西门还有暗堡;可以说存粮确实紧张,但我们从海商那里订购的番薯种薯即将运到,那东西亩产千斤,能解粮荒;可以说新军人数确实只有两千,但装备的全是新式火器,一轮齐射就能打垮三千人……”朱聿键嘴角浮起一丝冷意,“真真假假,让那些探子自己去分辨。”
陈默眼中闪过佩服:“属下明白。只是……番薯种薯之事,不是机密吗?”
“现在是了。”朱聿键道,“不仅要说,还要大张旗鼓地说。让所有人都知道,我们还有后手。这能稳定人心,也能迷惑敌人。”
“是!”
“另外,”朱聿键叫住正要离开的陈默,“你亲自去一趟盐场,告诉老盐丁姜伯:从今天起,熬出的盐分三等。一等精盐,专供军队和伤兵;二等粗盐,配给工匠和屯田兵;三等带苦味的土盐,分给普通百姓。记住,要‘不经意’地让那个陆文昭知道这个分法。”
陈默略一思索,恍然大悟:“殿下是要……让他误判我军物资储备的真实状况?”
“对。”朱聿键点头,“如果他认为我们连盐都要分等级供应,那粮食短缺的困境就会显得更真实。传回南京或清军那里,他们会更相信我们撑不了多久。”
计中有计,真真假假。这场战争,在刀剑相接之前,早已在阴影中开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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辰时初刻,朱聿键如昨日所说,带着一小队亲卫,骑马出了王府,前往城南难民营。
营地比几天前更大了。新搭建的窝棚连绵成片,虽然简陋,但排列整齐,中间留出了防火通道。王琛组织的一些难民妇人正在空地上架起大锅,熬煮着混杂了野菜和少量糙米的粥。更远处,一群青壮在军官的指挥下,练习着简单的队列和长矛刺杀——这是新组建的屯田兵在训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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