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刚亮,萧锦宁就起身了。她昨夜睡得浅,闭眼便梦见那碗浮着油光的汤,舌尖又泛起麻意。她知道,七步断肠散不是陈氏能配出来的,背后一定有人指点。
她换上鸦青官服,未系披风,只将药囊挂在腰侧。今日不去昭阳殿,也不回侯府,径直往太医署去。
藏书阁门前有两名值守医官,见她来了,略一颔首,却未让开。她也不问,只站在阶下等。过了一盏茶工夫,内里传来脚步声,白神医拄着拐杖走出来,右眼蒙着布条,左手三指残缺,袖口空荡。
“你来得早。”他说。
“有些事想查。”她答。
白神医没再说话,转身引她穿过长廊,进了自己书房。屋内陈设简朴,四壁皆是书架,案上堆满手札。他从柜底取出一只木匣,锁已生锈,用钥匙开了,拿出一本无名古书。
封面无字,纸张泛黄,火漆封印完好。
“这书我收了三十年,从未示人。”他将书递给她,“原打算带进棺材,但现在,该给你了。”
她双手接过,指尖触到书页边缘,有一道极细的刻痕,像是刀锋划过又磨平。
“书中所载,非寻常医理。”白神医坐回椅中,声音低沉,“有几种毒方,连《百毒经》都未收录。我知道你在对付什么人,他们用的毒,不简单。”
她低头翻开第一页,字迹古拙,墨色深浅不一,应是多人续写而成。草图绘得精细,根茎叶脉分明,旁注小字记录毒性发作时辰与解法。
“这味‘腐心引’,”白神医指向其中一页,“以鬼臼、雷公藤、断肠草三物合炼,成则无色无味,饮后三日才发,初时只是倦怠,继而咳血,最后五脏自溃。若不知其源,只会当成了痨症。”
她盯着那页良久,忽然道:“陈氏抄经时,常在纸背记些药材名字,我见过雷公藤。”
白神医点头:“她学过一点皮毛,但炼不出完整的方子。有人在教她,或者,有人借她的手试药。”
她翻到下一页,目光停住。
图上画的是一种虫形,头尖尾宽,腹下有八足,旁注写道:“噬毒蛊,饲于阴泉,可吞百毒,反噬其主。”
她心头一动。
空间里有灵泉,正适合养这类东西。
但她没说出口,只合上书,抬头问:“您为何现在才给我?”
“等你走到这一步。”他缓缓道,“从前你用毒,是为了防身,为了反击。现在你开始追根溯源,想知道是谁在背后下棋。这才是研毒的根本。”
她没再问。
两人并肩坐在案前,一页页翻看。白神医逐条讲解,哪些药性相冲,哪些需特定时辰采撷,哪些必须用活血为引。她取笔记录,朱砂标出关键处。
日头渐高,窗外传来巡值医官的脚步声,屋内却静得听得到墨汁滴落的声音。
她忽然问:“若有人已在体内种毒,如何逼它出来?”
“不能逼。”白神医摇头,“越逼,毒走得越快,伤得越深。要引,用一种更烈的毒去勾它,让它主动游向心脉,那时再一刀剜出。”
“就像钓鱼?”
“像。”
她记下这句话。
午时过后,她翻到最后几页,发现夹着一张薄纸,上面列着三种草药名称,皆不在大周境内生长。纸角盖着一枚暗印,形如蛇首盘绕。
“这是?”她举起来。
白神医看了一眼,神色微变:“这是前朝废帝的私印。此人痴迷毒术,曾令三千囚犯试药,最后毒发身亡。这书,原是他宫中流出的残卷。”
她手指一顿。
前朝覆灭多年,但这枚印,说明有人还在沿用旧法。
“您是怎么得来的?”
“一个临死的人交给我的。”他声音低下去,“那是我年轻时的事。他中了毒,撑了七天才断气。临终前说,这书不能毁,也不能传,只能给一个懂它的人。”
他看着她:“你现在懂了。”
她没说话,只将那张薄纸小心夹回原处。
接下来两个时辰,她把整本书重新梳理一遍,挑出七条可能应对当前局势的方子,逐一抄录。白神医在一旁校对,改了两处剂量,又添了三条禁忌。
“这些毒,一旦用出去,就没有回头路。”他忽然说,“你可以控制它们,但人心难控。别人若学去,会害更多人。”
“我知道。”她抬眼,“我会守住。”
他看了她很久,终于点头。
太阳西斜,光线照进窗棂,落在书页上,映出一层淡淡的金边。
她合上书,轻轻放在案上。
“我想试试‘噬毒蛊’。”她说,“但需要活体母虫,还要一处隔绝之地。”
“太医署后山有间废弃药庐,地下有寒泉,适合培育。”白神医站起身,“钥匙在我这里,今晚我让人送去你院中。”
她起身行礼。
他扶住她手臂:“别一个人做太久。你不是孤军。”
她点头。
走出书房时,天色已暗。她把书贴身收好,外罩官服未扣,只用腰带束紧。路过太医署大门,守门人照例查验腰牌,她递过去,对方看了一眼便放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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