腊月的寒风像淬了冰的刀子,刮得东宫檐角的铜铃“叮铃哐啷”乱响,碎成一片刺耳的噪点——恰如太子霍明瑾此刻拧成乱麻的心绪。暖阁里燃着上好的兽金炭,炭灰堆得老高,可那股子灼人的热意,连他锦袍的边角都暖不透,只烘得他额头冒冷汗,眉宇间的阴霾浓得能滴出墨来。
他在铺着波斯厚绒毯的地上来回踱步,靴底碾过地毯的声响沉闷而压抑。手中攥着的密报已被捏得发皱,边缘卷了毛,纸上的字句像烧红的针,一下下扎进他眼里:“凤陵军三营换防,旗号为冬训;五城兵马司陈指挥使,昨夜入夙王府偏门,逾两刻方出;御膳房姜太监,三日告假归乡,今已失联。”
凤陵军是霍云庭的嫡系,铁桶似的扎在京郊,无故换防绝非小事;五城兵马司掌着京城治安,陈指挥使更是他费了半年功夫都没能拉拢的硬骨头,此刻深夜私会夙王,说“汇报防务”纯属鬼话;最让他心惊的是姜太监——那个日日给父皇做蜜渍金桔的老阉奴,怎么偏偏在这个时候“告假”?
“砰!”密报被狠狠拍在紫檀木案上,震得砚台里的墨汁都溅了出来,在宣纸上洇出狰狞的黑痕。“废物!一群废物!”霍明瑾的低吼压得极低,却带着噬人的戾气,额角青筋突突直跳,“凤陵军换防你们查不出破绽?陈指挥使私会霍云庭你们拦不住?连个老阉奴都看不住,留着你们何用!”
跪在地上的幕僚把脑袋埋得快贴到地毯上,声音抖得像秋风里的叶子:“殿下息怒!凤陵军换防有兵部勘合,说是‘冬寒练兵,轮换防冻’,理由天衣无缝;陈指挥使持着夙王手令,说是‘西城盗患需协防’,弟兄们没法拦;那姜太监……告假文书盖了御膳房印信,老家也确实报了他老母病危,可我们的人追到青州,他只在家待了一夜就没影了,连他儿子都说‘爹揣了包银子,说去寻神医’——鬼知道是寻医还是投了夙王!”
“寻神医?”霍明瑾突然笑了,笑声又冷又尖,像淬了毒的冰棱,“他是寻到霍云庭那去了!”他猛地踹翻身边的铜盆,炭火“哗啦”洒在地毯上,火星子蹦跳着,很快被幕僚扑灭,只留下焦黑的印记。“霍云庭这老匹夫,定是察觉了什么,把人藏起来了!凤陵军换防、陈指挥使投诚……他这是要圈死京城,等着本王自投罗网!”
暖阁里只剩炭火噼啪的余响,和太子粗重的喘息。霍明瑾扶着案几,指节抠进雕花的木缝里,指甲泛白。他想起中秋宫宴后父皇“旧疾复发”,他趁机揽下监国之权时的意气风发,那时只觉得皇位唾手可得——可如今,事事都拧成了死结。
五皇子霍明渊那阴货,表面上对他毕恭毕敬,暗地里却在户部卡他的军饷,在工部拖他的宫墙修缮工程;连一向病恹恹的四弟霍明煜,从涿州回来都得了“仁王”的虚名,淑妃那个老女人在宫里也敢抬头走路了;最让他如芒在背的,是父皇的身子——按计划,蜜渍金桔里的相思子毒,配着太医院的“温补”药,早该让父皇气衰力竭,卧病不起。可钱院正前日私会时,却支支吾吾说“陛下脉象虽虚,却似有凝实之兆”,甚至偶尔能喝下半碗药膳。
“不可能!”霍明瑾猛地拍案,“定是霍云庭搞的鬼!要么是蜜渍金桔被换了,要么是钱院正被收买了!”他盯着地上焦黑的炭痕,眼中血丝爬满眼白,“姜太监失踪,凤陵军异动,父皇病情反复……这老匹夫是想留着父皇,扶持老四那个病秧子上位!”
他突然俯身,死死攥住幕僚的衣领,声音发颤却带着狠劲:“我们在凤陵军和禁军中的人,能调动多少?”幕僚被勒得喘不过气,艰难答道:“凤陵军……我们的人都是小旗官,调不动兵;禁军十二卫里,左金吾卫中郎将、右骁卫两个郎将是自己人;九门提督麾下有三个校尉……加起来,能立刻动用的精锐,约莫三千。”
“三千……”霍明瑾松开手,踉跄着后退两步,眼中闪过一丝慌乱,随即被疯狂取代。三千人,突袭宫城够了,可要是霍云庭调凤陵军反扑,就是以卵击石。他需要时机,更需要一个名正言顺的由头。
“老五呢?他最近在干什么?”他突然问道。幕僚忙爬起来回话:“五殿下在联络御史,说是要参户部‘调度失当’,明着是攻讦户部,实则是冲您来的。另外,他安插在光禄寺的人,在查陛下的饮食单子,尤其是……药膳的方子。”
霍明瑾的眼神骤然变得狠毒。好个霍明渊,一边给他使绊子,一边还想在父皇的药碗里动手脚!这对父子,一个想借刀杀人,一个想独吞皇位,没一个好东西!他突然意识到,不能再等了——姜太监是活口,霍云庭在布防,老五在捅刀子,父皇的毒还没发作……再拖下去,不等他登基,就先成了阶下囚!
一个疯狂的念头,像毒藤般瞬间缠满他的心脏——逼宫!趁腊月二十三小年宫宴,百官宗亲齐聚,父皇病重难支,他以监国太子之名调动禁军,控制养心殿,矫诏登基!只要坐上龙椅,霍云庭再敢动兵,就是谋逆;老五的罪名,随便就能安上十条八条!
本小章还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