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阳。
晨雾还未散尽,马隆站在残破的关墙上,望着西方地平线上渐渐清晰的烟尘,握剑的手微微颤抖。那烟尘绵延数里,如同一条黄龙,正缓缓向洛阳蠕动——那是霍弋的汉军主力。
“将军!”副将快步登上关墙,声音嘶哑,“探马回报,霍弋前锋已至二十里外!兵力……不下五万!”
马隆没有回头,只是问:“宛城……有消息吗?”
副将沉默片刻,低声道:“至今……音讯全无。”
马隆喃喃道,“陛下这是……要玉石俱焚啊。”
“将军!”又一名斥候狂奔而来,“东方发现骑兵!打着‘文’字旗!约五千骑,正向洛阳疾驰!”
文鸯?他怎么来了?宛城难道?!
“开城门!准备迎接!”马隆急步下城。
半个时辰后,文鸯率五千精骑风尘仆仆地冲入渑池关。他甲胄残破,满面征尘,眼中布满血丝,一下马便抓住马隆:“陛下呢?宛城如何了?”
马隆摇头:“尚无确切消息。文将军,你这是……”
文鸯身后,一辆马车停下。车帘掀开,贾充颤巍巍下车,怀中紧紧抱着一个锦匣。老臣虽然疲惫不堪,但眼神锐利如昔。
“马将军,”贾充声音沙哑,“陛下有旨。”
马隆连忙跪接。
贾充展开司马炎亲笔诏书,朗声宣读。当听到“若洛阳不可守,贾充可凭此诏,与马隆共率禁军,护诸皇子北渡黄河,退守邺城。以太子监国,续大晋社稷”时,马隆浑身一震,猛地抬头。
“贾公……陛下他……”
“陛下已决意死守宛城。”贾充闭目,老泪纵横,“此诏,是陛下……最后的旨意。”
文鸯一拳砸在关墙青砖上,砖石碎裂,鲜血直流。他牙齿咬得咯咯作响,却说不出一句话。
马隆沉默良久,缓缓起身:“太子与诸位皇子,已在宫中准备。禁军三万,随时可以出发。只是……”
他望向西方越来越近的烟尘:“霍弋大军已至,我们……走得掉吗?”
文鸯眼中凶光一闪:“走不掉也得走!我率骑兵断后,你们护送皇子们从北门走,渡孟津,过黄河!”
“不可!”贾充却道,“一起走!文将军,陛下将皇子托付给你我,不是让你留下来送死!”
“那霍弋追来怎么办?!”
“所以要走得快。”马隆忽然道,“轻装简从,只带必要之物。禁军分作三队:一队由我率领,佯装主力突围,吸引汉军注意;一队由文将军率领,护皇子车驾从北门秘密出城,直奔孟津;最后一队……”
他看向贾充:“请贾公率五千精锐,护送传国玉玺、皇室典籍、百官家眷,随后而行。我们在黄河北岸的河内郡会合。”
文鸯盯着他:“佯攻?……那是送死!”
马隆笑了,笑容惨淡:“自陛下命我守洛阳那天起,我就没想过活着离开。文将军,贾公,皇子们……就拜托你们了。”
三人对视,皆看到彼此眼中的决绝。
午时,洛阳皇宫。
太子司马衷懵懂地坐在御座上,下面站着三个弟弟——秦王,楚王,长沙王。四个少年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看到宫中一片混乱,宦官宫女忙着收拾细软。
贾充、文鸯、马隆联袂入殿。
“太子殿下,诸位王爷,”贾充跪地,“请随老臣移驾。”
“移驾?去哪儿?”司马衷茫然。
“去……邺城。”贾充声音哽咽,“陛下有旨,命老臣等护佑殿下北巡。”
“父皇呢?”秦王司马柬问,“父皇不跟我们一起吗?”
文鸯别过脸去,不敢看少年们清澈的眼睛。
马隆沉声道:“陛下……随后便到。请殿下速速启程。”
半个时辰后,洛阳北门悄无声息地打开。文鸯率三千精骑,护送着四辆不起眼的马车,混在百姓车流中悄然出城。与此同时,门外杀声震天——马隆率两万禁军,大张旗鼓地突围,与刚刚抵达的汉军前锋接战!
战斗异常惨烈。马隆抱定必死之心,率军反复冲杀,硬生生将霍弋的五万大军拖在洛阳城外整整半日!
夕阳西下时,马隆身边已不足千人。他浑身是血,左臂齐肩而断,只用布条草草包扎,却依然挺立阵前。
霍弋策马出阵,望着这位顽抗到底的晋将,扬声道:“马隆!何必做无谓牺牲?降了吧,陛下必厚待于你!”
马隆大笑,笑声中满是悲怆:“霍弋!我马隆生是大晋将,死是大晋鬼!今日……唯死而已!”
他高举残存右臂的剑,对身边残兵吼道:“将士们!随我——最后一战!”
数百残兵发出野兽般的嘶吼,随着马隆发起最后的冲锋。
霍弋长叹一声,挥手下令。
箭如雨下。
马隆身中数十箭,却依然向前冲了十余步,才轰然倒地。倒地前,他望向北方,喃喃道:“陛下……臣……尽力了……”
暮色中,洛阳东门缓缓打开。
霍弋率军入城时,城中已无抵抗。百姓闭户,街道空荡,只有少数老弱跪在道旁。这座经历了汉、魏、晋三朝的古都,在血色黄昏中,寂静得可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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