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都的皇宫,似乎还沉浸在前线僵持带来的焦虑与期盼交织的复杂情绪中。当晋帝司马炎请求和谈的国书,由快马信使呈递至御前时,如同在一锅将沸未沸的油中泼入了一瓢冷水,瞬间引发了剧烈的反应。
殿内,年轻的天子刘璿手持那卷质地精良、措辞却在他读来充满“无奈”与“算计”的晋朝国书,眉头紧锁,稚嫩的脸上满是困惑与一丝被冒犯的愠怒。他将国书交由内侍,传示殿内核心重臣。
一时间,殿内哗然之声四起。
“什么?和谈?以雍县、陈仓两城,换回逆魏旧臣邓艾的棺椁?还要我等停战两年?”主战派第一个按捺不住,声若洪钟,带着浓烈的难以置信与愤慨,“司马炎这黄口小儿,是得了失心疯不成?!我大军浴血奋战,陈仓指日可下,雍县亦成瓮中之鳖,他竟想凭此虚妄之言,让我等罢兵?”
“简直是痴人说梦!”中书令汝超亦是满脸不屑,出列奏道,“陛下!自我朝大司马推行新政以来,府库充盈,兵甲犀利,士气正盛!晋贼三线作战,捉襟见肘,此正是天赐良机,岂可因他一纸空文便放弃?当趁其病,要其命!一鼓作气,拿下雍县、陈仓,则关中门户洞开,还于旧都便不再是梦想!”
“臣附议!”户部尚书董厥掌管钱粮,对此感受最深,“陛下,如今国库尚足支撑战事,前线将士用命,大将军与霍将军皆当世名将,破城只是时间问题。此时若接受和谈,无异于纵虎归山,让司马炎得以喘息!待其整合内部,覆灭东吴,届时我大汉将面对一个更加强大、无后顾之忧的敌人!望陛下明察!”
工部尚书李焕、礼部尚书谯熙、刑部尚书程虔等诸葛瞻嫡系官员,也纷纷表态,认为绝不可接受这和谈条件。他们的理由高度一致:形势于我有利,胜利在望,没有理由放弃即将到手的战果,去换取一个虚无缥缈的“名声”和一具无关大局的棺椁。
甚至连一些并非诸葛瞻嫡系,但深受北伐大业鼓舞的官员,也认为这是晋朝的缓兵之计,不可上当。朝堂之上,反对和谈、主张继续进攻的声音占据了绝对主流。一股乘胜追击、建立不世之功的激昂情绪,弥漫在殿内。
刘璿听着臣子们群情激昂的议论,心中亦是心潮澎湃。作为年轻的天子,他何尝不希望看到汉军旗开得胜,光复故都?群臣的分析听起来也极有道理,晋朝明显是支撑不住了才出此下策。但是,答应和谈是丧权辱国,断然拒绝似乎又显得有些……轻率?他毕竟缺乏处理如此重大外交事务的经验,那“停战两年”的提议,在他心中也激起了一丝不易察觉的涟漪——若能有两年的时间巩固新得的疆土,梳理内政,似乎也并非全无好处?
这种犹豫让他难以立刻做出决断。他既不想打击臣子们高昂的士气,背负怯战之名,又隐隐觉得此事关系重大,不应如此草率地一拒了之。他的目光下意识地在殿内搜寻,渴望能找到那个能为他权衡利弊、稳定心神的身影,然而那个位置此刻却空着——大司马诸葛瞻,尚在返回成都的路上。
看到皇帝面露迟疑,侍中张绍观察着刘璿的神色,心中明了。他缓步出列,朗声道:“陛下,诸位同僚所言,皆是为国奋战之赤诚,老臣感同身受。”
他先肯定了主战派的情绪,随即话锋一转:“然,晋此议,虽看似荒谬,却也透露出其境内困顿之实。和谈与否,关乎国策大计,牵一发而动全身。如今大司马虽偶有小挫,然其深谋远虑,总揽全局,于军政大计最有发言权。且大将军姜维、安南将军霍弋,于前线血战数月,将士疲敝,亦需时间休整补充。”
他提出了一个稳妥的建议:“老臣以为,陛下不必急于一时决断。可即刻传旨,催促大司马尽快返京。待大司马回朝,陛下可召大将军、霍将军亦派重要副将回成都,共议此事。集思广益,权衡利弊。若最终决议打,则我三军休整已毕,粮草齐备,再战不迟!若其中确有可为我所用之机,暂缓兵戈,于我积蓄力量亦未必全是坏事。如此,方为万全之策。”
张绍的建议,如同给激昂的朝堂降了温。他既没有直接反对继续作战,也没有主张接受和谈,而是提出了一个更谨慎、更集权的决策流程——等待核心人物诸葛瞻回朝,并听取前线主帅的意见。
刘璿闻言,眼睛一亮。这无疑给了他一个缓冲的时间和更稳妥的决策方式。他立刻点头,采纳了这个建议:“侍中所言甚是!北伐大业,关乎国运,确需慎重。大司马乃先帝托孤之臣,总理军政,此事非他回朝不可决断。”
他随即下达旨意:“即刻以六百里加急,传讯大司马,言明晋朝和谈之意,请其速速回京议事!同时,传旨汉中,一应军政事务,暂由新平王刘瓒代理。另,传谕大将军姜维与安南将军霍弋,将晋朝和谈之事通报前线,命其谨慎应对,暂缓大规模攻势,加强戒备,以防晋军有诈,待朝廷决议!”
旨意迅速被记录、发出。朝堂上的争议暂时平息,但关于和谈的暗流仍在涌动。所有人都明白,真正的决策,要等到那个从五丈原败退,却迅速重整旗鼓、稳住汉中局势的男人回到成都之后。
退朝后,刘璿独自坐在宣室殿内,看着那份晋朝的国书,心情复杂。他既期待着诸葛瞻回来为他拿定主意,内心深处,也隐隐希望自己能在这次重大的决策中,展现出更多属于天子的担当。
而此刻的休兵待议,对于前线浴血奋战的将士们而言,或许,也正是一场及时而宝贵的喘息之机。未来的道路是战是和,成都的朝堂,正在等待它的掌舵人归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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