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帝城下的血战,如同两头巨兽的殊死搏杀,从清晨一直持续到日头偏西。城墙上下,已然化作一片血肉磨坊。
吴军凭借着兵力优势和建业严令催逼出的疯狂士气,攻势一浪高过一浪,仿佛永无止境。汉军则在罗宪的沉稳指挥下,依托险隘,寸土必争,用血肉之躯筑起一道看似摇摇欲坠,却始终未曾崩塌的堤坝。
吴军中军大帐内,气氛同样凝重得能滴出水来。陆抗依旧伫立在沙盘前,但眉头锁得比任何时候都要紧。
前线传回的战报不容乐观:留虑在东门、东南水门方向的猛攻遭遇了极其顽强的抵抗,伤亡惨重,虽然数次有士卒攀上城头,却都被汉军以更惨烈的代价拼死击退,未能站稳脚跟。
南城方向的攻势同样受阻,那位原本以为会怯战的蜀汉右将军阎宇,竟像换了个人似的,爆发出惊人的悍勇,亲自搏杀,稳住了防线。
“报——!” 一名浑身浴血、甲胄破损的斥候校尉踉跄着冲入大帐,单膝跪地,声音嘶哑却带着一丝如释重负,“启禀大将军!末将奉命率队冒死深入城北山区三十里,反复探查!除几处疑似废弃已久的临时营地痕迹外,并未发现任何大队蜀军埋伏的迹象!山林寂静,鸟兽正常,绝无数千人马隐匿之可能!”
这个消息,如同在沉闷压抑的帐内投下了一块巨石,激起了巨大的波澜。连日来,那片如同幽灵般笼罩在陆抗心头的城北山区,似乎终于可以暂时被标记为“安全”。
留虑恰好从前线轮替下来短暂休息,闻听此言,不顾身上还在渗血的伤口,激动地大声道:“大将军!您听见了吗?哪有什么伏兵!分明是蜀人虚张声势,或是那小股部队见我军势大,早已闻风而逃!末将就说,那诸葛瞻小儿,哪有如此胆略和兵力在此设伏!我军不能再犹豫了!前线将士们每一刻都在流血啊!”
其他将领也纷纷附和,求战的呼声再次高涨。连日攻坚不利的焦躁,对皇帝严令的恐惧,以及此刻“伏兵疑虑”的暂时消除,多种情绪交织在一起,汇成了一股强大的推力,将陆抗推向那个他一直在避免的决断。
陆抗闭上了眼睛,脑海中飞速闪过无数画面:孙皓那封措辞严厉、暗含威胁的诏书;建业城中那些等着看他笑话的政敌的嘴脸;留虑等将领焦灼而期盼的眼神;还有沙盘上那道久攻不下的白帝城防线;最后,是斥候校尉那句“绝无数千人马隐匿之可能”……
真的没有伏兵吗?诸葛瞻难道真的会坐视白帝城危殆而不出奇招?一丝本能的不安依旧在他心底最深处盘旋,但现实的压力已经不容他再继续等待和验证了。皇帝的耐心耗尽,军中的锐气在攻坚受挫中逐渐消磨,僵持下去,即便没有伏兵,大军也可能因士气低落和补给困难而自行崩溃。
他猛地睁开双眼,眸中最后一丝犹豫被一种破釜沉舟的决绝所取代。不能再等了!必须倾尽全力,毕其功于一役!
“传令!” 陆抗的声音斩钉截铁,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威严,瞬间压倒了帐内所有的嘈杂,“留虑所部,稍作休整,补充兵力器械,半个时辰后,投入所有预备队,对东门及水门发动总攻!不计代价,务必打开缺口!”
“末将领命!” 留虑精神大振,抱拳怒吼。
“吾彦听令!”
“末将在!”
“命你部江北岸兵马,除必要警戒部队外,其余所有人马,立刻集结,由你亲自率领,从侧翼强攻白帝城北段城墙,分散守军兵力!”
“末将领命!”
“水师都督蔡贡!”
“末将在!”
“所有战船,不计伤亡,抵近射击!艨艟斗舰搭载死士,不惜一切代价,冲击水门,能登城则登城,不能登城,也要将守军注意力牢牢吸引在江面!”
“末将遵命!”
“中军所有弓弩手、投石机,集中全部火力,覆盖东门城楼及两侧城墙垛口!为本将的攻城梯队,扫清障碍!”陆抗的目光扫过帐内每一位将领,声音如同寒铁交击,“诸位!此乃决战!陛下在看着我们,江东父老在看着我们!胜败在此一举!有进无退!凡畏缩不前者,立斩!率先登城者,官升三级,赏千金!”
“誓死效忠陛下!誓死追随大将军!” 众将轰然应诺,杀气腾腾地冲出大帐,奔赴各自的战场。
随着陆抗这一系列命令的下达,吴军的攻势骤然提升了数个等级!如果说之前的进攻是汹涌的浪潮,那么此刻,便是海啸般的毁灭性打击!
更多的投石机被推上前线,巨石如同陨石雨般砸向城墙,一段本就受损严重的垛口在连续重击下轰然坍塌,露出了后面的守军,瞬间被紧随而至的箭雨射成了刺猬。江面上,吴军战船几乎是贴着城墙进行射击,弓弩手站在摇晃的甲板上,与城头守军进行着面对面的死亡对射,不断有中箭的士卒从城头或船头栽落江中。数艘满载硫磺、油脂的火船被点燃,如同巨大的火炬,不顾一切地撞向水门,试图焚毁闸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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