稻麦轮作的神迹和那场惊心动魄的虫灾阻击战,如同两剂强心针,彻底点燃了汴梁城外十万流民重建家园的希望。荒芜的滩涂上,新垦的田畴阡陌纵横,绿油油的秧苗在初夏的风中摇曳,与远处金黄的麦浪交相辉映,勾勒出一幅生机勃勃的画卷。筒车依旧日夜不息地转动,将汴水清流送入新挖的沟渠,滋养着这片重获新生的土地。
然而,希望的背后,是日益沉重的现实压力。十万张嗷嗷待哺的嘴,如同一个无底洞,疯狂吞噬着本就捉襟见肘的官仓存粮。开封府衙送来的粮册,数字触目惊心。负责粮秣的吏员日日苦着脸向李逸汇报:“国公爷…府库…府库真的快见底了!就算省着吃,最多再撑半月!新粮至少还要两月才能接上…”
粮荒的阴影,如同夏日积雨云,沉甸甸地压在所有人的心头。流民营地里,原本因丰收在望而暂时舒缓的愁容,再次爬上妇孺的脸庞。窃窃私语声开始在窝棚间蔓延,不安的情绪如同无形的瘟疫,悄然滋长。一双双望向临时粮仓的眼睛,重新充满了饥渴与绝望。
“夫君,粮仓告急,人心浮动,恐生变故。”临时衙署内,苏婉儿放下手中核对粮册的笔,忧心忡忡。她怀中抱着咿呀学语的思婉,脚边是蹒跚学步、好奇地抓着她裙角的怀安。为人母的温柔,也掩不住她眉宇间因忧虑而深锁的凝重。
李逸站在窗前,望着远处炊烟袅袅却又暗流涌动的流民营地,眉头紧锁。单纯施粥放粮,坐吃山空,绝非长久之计,只会养出惰性,坐等危机爆发。必须让这十万双手动起来,创造价值,换取活命的粮食!
一个源自后世、却又契合当下困境的构想,在他脑海中迅速成型。
“婉儿,我们不能只给鱼,更要给鱼竿!”他猛地转身,眼中闪烁着破局的光芒,“以工代赈!让他们用自己的力气,换自己的口粮!”
“以工代赈?”婉儿眼睛一亮。
“对!”李逸快步走到案前,铺开纸笔,快速勾勒,“你看,汴水灌溉虽已初具规模,但支渠毛渠尚不完善,高地引水仍有困难。我们规划出更精细的水利网!让流民参与挖渠、筑堤、架设小型筒车!按完成的土方量、工程进度,发放特制的‘粮票’!凭粮票,可到指定粮仓兑换定额米粮!多劳多得!”
苏婉儿越听眼睛越亮:“此法大善!既解燃眉之急,又完善水利根基,更让流民凭劳力获得尊严和希望!只是…”她秀眉微蹙,“启动工程,需大量粮种稳住人心,更要防备有人趁机煽动抢粮…”
“粮种…”李逸的目光落在婉儿发髻间那支流光溢彩、镶嵌着明珠和翡翠的九尾凤钗上。那是马皇后亲赐,象征一品诰命尊荣的无价之宝。婉儿顺着他的目光,瞬间了然。她没有丝毫犹豫,抬手便轻轻将那支价值连城的凤钗从发间取下。温润的珠光映着她平静而坚毅的脸庞。
“老莫!”她唤来忠心耿耿的老仆,“速持此钗,星夜赶往开封府最大的‘通汇当’,不拘价钱,只求速兑!所得银钱,全部购买最耐旱、成熟最快的南洋占城稻种!要快!”
“夫人!这…这可是皇后娘娘…”老莫捧着凤钗,手都在抖。
“凤钗是死物,人命关天!”婉儿语气斩钉截铁,“快去!”
老莫眼眶一热,不再多言,躬身一礼,转身如飞而去。
“以工代赈”的告示和“粮票”样本迅速张贴到流民营地的各个角落。消息如同投入滚油的水滴,瞬间炸开!
“挖渠就能换粮食?真的假的?”
“粮票?这玩意儿能当饭吃?”
“不会是官府骗我们去白干活吧?”
质疑、犹豫、观望…流民们经历了太多的苦难和欺骗,本能地怀疑着这从天而降的“活路”。
混乱中,几个眼神闪烁、穿着略好于普通流民的汉子,在人群中悄然煽动:
“别信!官字两张口!等渠挖好了,他们翻脸不认账,我们找谁哭去?”
“就是!现在粮仓里还有粮!等他们把粮票发下来,粮仓早空了!到时候粮票就是废纸!”
“与其等死,不如趁现在还有粮,抢他娘的!抢到就是自己的!”
绝望的情绪被恶意点燃,如同干柴遇上烈火!一些本就被饥饿和恐慌折磨得失去理智的流民,眼睛开始发红,呼吸变得粗重,目光不自觉地投向远处由锦衣卫把守、堆满粮食袋子的临时大粮仓!人群如同即将决堤的洪水,开始躁动不安地向粮仓方向缓缓涌动!
“抢粮!抢粮!”
不知是谁先发出一声嘶吼,如同点燃了炸药桶的引信!
轰!
人群瞬间失控!无数衣衫褴褛、面目狰狞的流民如同疯狂的兽群,哭喊着、咆哮着,冲向粮仓!守卫的锦衣卫虽然精锐,但面对这排山倒海般涌来、几乎全是老弱妇孺夹杂其中的绝望人潮,投鼠忌器,只能组成人墙奋力阻挡,场面瞬间陷入极度混乱!粮袋被推倒,米粒洒落一地,无数双脚践踏而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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