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潜藏在暗处的视线,如附骨之疽,带着或惊疑、或嫉妒、或揣度的情绪,紧紧胶着在书房的门窗之上。
他们看到平日里暴戾乖张、无人敢近身的疯王,竟像个寻求慰藉的孩童,将头埋在那个一直被他们视作废物的王妃颈间,贪婪地汲取着她身上清冷的药香。那香气不似胭脂俗粉,倒像是雪后初绽的寒梅,夹着一丝苦涩回甘的药味,让人上瘾得连呼吸都忘了节制。
慕云歌的身子僵了一瞬,随即放松下来。
她没有推开他,反而伸出另一只未被钳制的手,极其缓慢地、试探性地落在他宽阔的后背上,轻轻拍了拍。
这动作不带任何情欲,更像是在安抚一头受伤暴躁的野兽。可这野兽偏偏生着龙鳞虎爪,一怒为红颜,一笑动山河。
凤玄凌的身躯猛地一震,扣着她手腕的力道却不自觉地松了些。
他依旧没有抬头,只是那灼热的呼吸变得稍微平稳,不再那么急促。
她能清晰地感觉到,他体内那股横冲直撞的毒素正在缓缓退潮,像退潮时卷走沙岸上的脚印,留下深陷的空洞与疲惫。
他的体重几乎完全压在了她的身上,若非她常年锻炼,恐怕早已被压垮,此刻的她,活像一株被狂风暴雨压弯却未折的药草,在泥泞中咬牙撑住整片天光。
“歌儿……”他又含糊地唤了一声,声音里带着浓重的疲惫和一丝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依赖,而后便彻底没了声息,竟是就着这个姿势沉沉睡了过去,仿佛终于寻到了一片不会崩塌的浮木。
慕云歌垂眸,看着他沉睡中依旧紧蹙的眉头,以及眼下一片淡淡的青黑,心中那抹冷笑不知不觉淡去了几分。
疯王,疯王,世人只知他疯,却不知他日日夜夜都在与这要命的剧毒抗争。
他的疯狂,或许只是一种痛苦的伪装。就像她手中的止痛藤,表面温顺无害,实则内里藏着能麻痹神经的剧毒。
她被他以一种极其别扭的姿势困在怀里,动弹不得。
门外的眼线们等了许久,见书房内再无动静,只有烛火静静燃烧,这才像退潮的海水般悄无声息地散去。
只是,今夜所见,注定要在王府这潭深水里投下一颗巨石,激起千层浪。而浪花之下,已有无数暗流开始悄然改道。
这一夜,慕云歌便维持着这个姿势,在太师椅上坐了整整一宿。
直到天边泛起鱼肚白,第一缕晨光透过窗棂照进来,凤玄凌才悠悠转醒,睫毛轻颤,像是梦中还攥着什么不肯放手的东西。
他睁开眼,首先映入眼帘的便是她近在咫尺的清丽睡颜,以及自己依旧紧紧环抱着她的手臂。
一种前所未有的安宁与满足感充斥心间,这是他中毒以来,睡得最安稳的一夜。安稳得让他几乎怀疑,昨夜不是现实,而是毒发时幻出的妄境。
他缓缓松开手,动作轻柔,生怕惊醒了她,仿佛她是易碎的琉璃盏,一碰就会碎成满地残梦。
慕云歌几乎在他松手的瞬间就睁开了眼睛,眸光清明,没有丝毫刚睡醒的迷蒙,反倒像一口深井,映得出朝阳也藏得住雷霆。
四目相对,空气有片刻的凝滞,仿佛连风都不敢穿堂而过。
凤玄凌的喉结滚动了一下,率先移开视线,语气恢复了几分往日的冷硬,只是那沙哑的嗓音里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别扭:“昨夜……本王失态了。”
“王爷是病人,身不由己,谈不上失态。”慕云歌平静地站起身,活动了一下早已麻木的四肢,语气淡然得仿佛昨夜那个脆弱依赖的人不是他,“王爷的毒,比我想象中更霸道。若不根治,恐怕寿数有碍。短则三载,长不过五秋。”
凤玄凌眸色一沉,锐利的目光重新锁住她:“你能治?”
“能,”慕云歌毫不犹豫地点头,迎上他的审视,唇角微扬,竟透出几分近乎锋利的笃定,“但药材难寻,过程凶险,且需要王爷全然的信任。您信我一分,我救您一寸;若您不信,那便只能看着毒根一点点啃尽您的骨血。”
全然的信任,这四个字对于生性多疑、身处权力旋涡中心的凤玄凌而言,无异于天方夜谭。
他没有立刻回答,只是深深地看了她一眼,那眼神复杂难辨,像是刀刃抵着柔软的心口,既想刺穿谎言,又怕伤了仅存的真实。
清晨的王府,气氛已然大变。
下人们再见到慕云歌时,目光中原先的轻蔑和鄙夷消失得一干二净,取而代之的是敬畏与探究。她不再是那个任人踩踏的枯草,而是突然从烂泥里抽出新芽的奇药,谁也说不准哪天就能炼出续命丹来。
王爷在王妃院中留宿一夜的消息,像长了翅膀一样飞遍了王府的每一个角落。
尽管他们只是在书房,但这足以说明一切,凤凰哪怕落了灰,也不是麻雀能啄的。
二管家周福的下场很快就传来了。
他被撤了管事之职,杖责二十,发配到马厩去做最脏最累的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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