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又起来了,穿过白色石林嶙峋的巨齿,呜咽声比之前更显凄厉,像无数亡魂在耳边争执、哭泣。林九站在石林边缘,背对着那片苍白沉默的阵列,面朝来时那片无边无际的、仿佛能吞噬一切的黑暗废墟。手腕上的烙印依旧灼热,不甘地悸动着,试图将他拉回那个深不见底的黑洞,拉回那个所谓“使命”或“终结”的入口。
但他没有回头。
冰冷的空气灌入肺腑,带着石粉的粗糙感和废墟深处更复杂的腐殖气息。他最后看了一眼那些记录着上古智慧与牺牲的苍白岩石,那些荧光纹路在昏暗天光(如果永夜也有天光的话)下显得黯淡而固执。这里不是答案,至少现在不是。这里是考场,是手术台,而他连考题和手术刀是什么都没摸清。
不能闭着眼睛往刀口上撞。
他紧了紧肩上那个不大的背包(里面是马修准备的可怜物资和那枚冰冷的骨哨),调整了一下高频匕首在腿侧的松紧,目光投向东南方——那是“拾荒者”消失的方向,也是这片废墟更深处,可能藏着更多失落痕迹的所在。玄一老道那些骨片的来源,上古疏导网络的其它节点,甚至“守夜人”可能留有记录的隐秘据点……线索不会自己蹦出来,他得去翻,去挖,在这片文明的坟场里。
迈开脚步,离开了石林那令人窒息的气场范围。每一步都踏在松软不均的瓦砾上,发出轻微的沙沙声,在这片广袤的死寂中被放大,又迅速消散。感知如同无形的触须,以他为中心缓缓扫过四周。能量的“溪流”与“淤潭”依旧,但离开了石林区域,那种冰冷的、秩序的压迫感减弱了不少,取而代之的是更加原始和混乱的“幽墟”背景辐射,以及零星散布的、或强或弱的恶意窥探。
他知道自己并不安全。拜影教的疯子可能还在搜寻他;“帷幕”背后的存在或许仍在某处冷冷注视;废墟里游荡的影魅和更糟的东西,永远不会嫌多一顿点心。还有基地……雷烈现在肯定暴跳如雷,搜寻命令或许已经下达。苏洛雪会怎么做?马修那边,对“火种”和上古碎片的研究,会不会有新的发现?
这些念头像水底的暗流,在他心底盘旋,但并未打乱他前行的节奏。他像一头孤独的狼,在黑夜的荒原上跋涉,警惕着所有风吹草动,目标明确——活下去,找到答案。
走了大约一个多小时,他找到一处相对隐蔽的所在——半截嵌入地下的、锈蚀的货运车厢残骸。车厢一侧撕裂,形成一个可以容身的三角空间,头顶还有扭曲的金属板遮挡。他仔细检查了周围,确认没有明显的能量淤积和生命迹象,这才侧身钻了进去。
疲惫感如同潮水般涌上。精神的高度紧张和体力的持续消耗,让他的太阳穴突突直跳。他靠着冰冷潮湿的车厢内壁坐下,取出一点高能量棒,机械地咀嚼着。味道依旧像蜡,但能提供最基本的热量。
他抬起手,在昏暗的光线下看着那个漆黑的烙印。它似乎比在石林时“安静”了一些,颜色依旧深邃,但搏动的频率降低了。是因为离开了强烈的“呼唤”源头?还是因为它意识到暂时无法得逞,转而进入了更耐心的“潜伏”状态?
这东西,已经成了他身体的一部分,一个无法切除的毒瘤,或者……一把无法丢弃的双刃剑。玄一说它是“邀请”或“枷锁”。现在看,两者皆是。它给予他感知和操控“墟”力的可能,也时时刻刻试图将他拖向那个非人的深渊。
控制它,而不是被它控制。这是接下来所有行动的核心。
他闭上眼睛,尝试进入那种内视的状态。力量在体内缓慢流转,比之前更加顺畅,但也更加……“沉重”。每一次循环,都仿佛有细微的、不属于他的“杂质”被留下,融入血肉骨骼。皮肤下那些淡紫色的裂纹,在绝对安静和自我审视时,似乎能“看”到极其微弱的、暗色的流光偶尔闪过。
这就是“同化”吗?潜移默化,不可逆转。
他深吸一口气,开始尝试更精细的操控。不是吞噬,也不是攻击,而是最简单的“聚”与“散”。将一丝力量凝聚在指尖,形成一个米粒大小的、稳定的黑暗光点,维持数秒,然后散去。再凝聚,位置换到掌心,形状尝试改变……过程枯燥且消耗心神,但每一次成功的微小操控,都让他对这股力量的“脾气”多了解一分。
练习了大概二十分钟,直到精神传来明确的疲惫信号,他才停下。额头上已经布满细密的汗珠。
不能急。他对自己说。就像修复古籍,得先了解纸张的质地、墨色的特性、破损的规律,才能下笔。他现在连自己这本“书”是什么材料做的都没搞清。
休息了片刻,他拿出马修手绘的那张简陋地图,就着背包里一个微型冷光棒的光线,仔细研究。地图范围有限,只标注了基地外围一部分区域和几个可能的危险点。他现在的位置,大概在地图东南边缘之外,一片完全空白的未知区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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