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雪的清晨,天还没亮透,窗外的雪就下得没了边,像是老天爷把棉絮撕碎了往下撒。林溪拉开窗帘,对面的屋顶已经堆起半尺厚的雪,树枝弯成了弓,连空气都透着冰碴子的冷,吸进肺里像含了块冰。
手机在枕头边震动,江熠的名字裹着风雪跳出来。“在你家楼下,”他的声音带着点喘,背景里能听见塑料袋摩擦的窸窣声,“我妈腌了腊肉,说大雪腌肉,来年不霉,给你家送点尝尝。”
林溪裹紧羽绒服,连帽子带围巾把自己裹成个粽子,踩着雪地靴往楼下跑。楼道门一打开,寒风“呼”地灌进来,刮得脸颊生疼,雪没到脚踝,每走一步都费劲。江熠站在单元门口的屋檐下,怀里抱着个油纸包,肩膀上落了层雪,像披了件白斗篷。他的睫毛上结着小冰晶,见她过来,赶紧把油纸包往她手里塞,指尖冻得像红萝卜。
“刚腌好的,还没挂起来晾,”他跺着脚搓手,“我妈说大雪腌肉最入味,用花椒、八角、盐搓透了,再腌三天,挂在通风的地方,过年蒸着吃香得很。这是前腿肉,瘦的多,知道你不爱吃太肥的。”
油纸包里的腊肉泛着酱油色,裹着层细密的盐粒,凑近闻,一股花椒的麻香混着肉香,让人想起过年的味道。林溪捏了捏油纸的边角,忽然发现他的袖口沾着点酱油渍,手背还有道细小的红痕,像被冻裂的。“又帮着腌肉了?”她皱着眉拉过他的手,往自己羽绒服口袋里塞,“天这么冷,戴副手套啊,你看这手冻的。”
“搓盐的时候戴手套不方便,”他反手把她的手攥紧了,掌心的温度烫得她指尖发麻,“不冷,你看这雪,下得越大越好,我爷说‘大雪兆丰年’,明年准是个好年成。”
江熠家的堂屋里,墙上已经挂了好几串腊肉,肥瘦相间的肉条在风里轻轻晃,像挂了串红灯笼。他的妈妈正在盆里拌腌料,花椒、八角、桂皮在热油里炸得香,混着粗盐粒,香气飘得满屋子都是。“溪溪来啦,”阿姨往她手里塞了块刚蒸好的腊肉,“快尝尝咸淡,我特意少放了点盐,怕你觉得齁。”
腊肉蒸得油亮,肥肉部分晶莹剔透,瘦肉部分红得发紫。林溪咬了一口,咸香混着花椒的麻在嘴里化开,油汁顺着嘴角往下淌,香得人直咂嘴。“比超市买的腊味香,”她真心称赞,“没有那么重的烟熏味,纯纯的肉香。”
“那是,”阿姨往江熠碗里夹了块,“这孩子昨天就守着盆看,说要等你来了一起尝第一块,急得跟什么似的。”
江熠的耳尖在热气里红了,低头猛扒了口饭,筷子却把腊肉往她碗里拨:“你多吃点,我妈说大雪吃腊肉,冬天不怕冷。”
院里的雪还在下,把煤炉的烟囱都快埋住了,江熠的爷爷正往炉膛里添煤,火苗“噼啪”响,映得老人的脸红红的。“溪丫头,”爷爷笑着说,“等雪停了,让熠小子带你去后山,雪地里能逮着野兔,炖着吃香得很。”
林溪笑着点头,忽然看见江熠正往她的包里塞东西,是袋炒好的南瓜子,装在小布袋里,还带着点温。“给你的,”他声音低低的,“我妈炒的,放了点盐,大雪天嗑瓜子,暖和。”
布袋上绣着个小小的雪团,针脚歪歪扭扭的,一看就是他的手艺。林溪捏着布袋,指尖碰到他残留的温度,心里像被炉火烧着,暖烘烘的。
午后的雪小了点,变成了细碎的雪沫子。江熠忽然从屋里拿出个木盒,打开时飘出股淡淡的肉香,里面是块玉佩,雕成了腊肉的形状,玉质温润,还带着点油亮的光。“给你的大雪礼物,”他把木盒往她手里放,声音低得像怕惊了风雪,“我爸说玉能养人,大雪戴玉,暖和。”
玉佩的边缘刻着细密的花纹,像腌肉时的盐粒,中间还雕了颗小小的花椒,惟妙惟肖。林溪把它戴在颈间,凉丝丝的玉贴着皮肤,却觉得心里热乎得很。“这雕工太像了,”她低头看着玉佩笑,“连肉的纹理都雕出来了,是我收到过最特别的礼物。”
“玉雕师傅雕坏了两块才成的,”他挠了挠头,手指绞着衣角,“我说要最像我家腌的腊肉,他雕了三次才让我点头,你别嫌怪。”
林溪摸着玉佩的纹路,忽然发现背面刻着个小小的“熠”字,被玉的光泽罩着,不仔细看根本发现不了,心里像被腊肉的油汁浸着,稠稠的暖。
往家走的路上,暮色像块浸了墨的布,江熠拎着给她带的腊肉和南瓜子,林溪手里捧着木盒,两人的脚印在雪地里踩出深深的坑,时而交叠,像两株依偎的树。“过年在我家过吧,”江熠忽然停下脚步,从口袋里掏出个小木雕,是串小小的腊肉,上面刻着个歪歪扭扭的“溪”字,“我妈说要蒸腊味饭,放把糯米,香得很,让你过来帮忙挂腊肉,说人多挂得稳。”
“好啊,”林溪接过小木雕,指尖冻得有点僵,“还要学炒南瓜子,你炒的总有点糊,我来肯定比你强。”
他的脸在雪光里红得像腊肉,挠着头笑:“那你可得手下留情,别让我在我妈面前太没面子。”
回到家时,妈妈正在厨房腌萝卜,闻到腊肉的香,赶紧从屋里探出头:“这腊肉真香,快让我尝尝,晚上就用它炒个青菜,给你爸下酒。”林溪把玉佩轻轻放在《我们的故事》上,小木雕摆在旁边,翻开新的一页,贴上挂腊肉的照片,旁边写下:“大雪最暖的香不是腊肉,是他冒雪送肉的身影,是玉佩里藏不住的用心,比任何炉火都让人踏实。”
窗外的月光落在雪地上,反射出清冷的光,把小木雕的影子投在纸上,像串小小的灯笼。林溪知道,这大雪的寒,这腊肉的香,还有这块带着体温的玉佩,都会像腌在时光里的腊味一样,在岁月里沉淀出醇厚的暖,陪着他们走过一个又一个冬天,走向所有藏在烟火与雪光里的,关于彼此的春天。而那些藏在寒风里的心意,那些融在咸香里的惦念,终将像这漫漫长夜里的月光,把往后的每个清晨与黄昏,都酿成带着暖香的模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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