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明的清晨,细雨像扯不断的银丝,斜斜地织着天空。林溪推开窗,潮湿的风带着泥土的腥气涌进来,混着远处墓园飘来的纸钱味,让人心里沉甸甸的。楼下的柏树枝头挂着水珠,翠绿的叶子被洗得发亮,像蘸了墨的笔,在灰蒙的天空下写着无声的念。
手机在床头柜上震动,江熠的名字裹着雨意跳出来。“我在你家楼下,”他的声音带着点低柔,背景里能听见烧艾草的“噼啪”声,“我妈蒸了青团,说清明吃青团,是念想也是记挂,给你带了咸口的,配着茶吃。”
林溪披了件薄外套往楼下走,楼道里的瓷砖渗着潮气,踩上去凉丝丝的。江熠撑着把黑布伞站在雨里,怀里抱着个竹篮,蓝布盖着的篮子边缘洇着圈湿痕,他穿着件深色的衬衫,袖口挽着,露出的小臂上沾着点泥,见她过来,伞沿往她这边倾了倾,自己半边肩膀露在雨里。
“刚蒸好的,还温着呢,”他把竹篮往她手里塞,掌心的温度透过竹编的纹路传过来,“咸馅是雪菜肉末的,我妈说清明吃点咸的,心里不发空,配了壶菊花茶,解腻。”
竹篮里的青团比雨水时的更深些,墨绿的表面裹着层糯米粉,像一颗颗沉静的碧玉。林溪拿起一个,指尖沾着点艾草的碎叶,咬下去时,雪菜的酸混着肉末的香在嘴里炸开,青团的糯带着点艾草的苦,像把清明的滋味都包在了里面。“里面放了笋丁,”她慢慢嚼着,脆嫩的笋丁在舌尖打转,“比豆沙馅多了点劲。”
“我妈说雪菜要腌足三个月,”他从篮底拿出个小陶罐,往你手里塞,“这是腌好的雪菜,你奶奶要是想做,回家剁点肉末就能拌馅,雪菜是我爷去年腌在缸里的,今天特意捞的。”
陶罐里的雪菜黄亮得像金子,带着股发酵的香,旁边放着包茶叶,是去年的龙井,罐口贴着张便签,是江熠妈妈的字:“溪溪,清明喝口茶,心里亮堂。”林溪捏了捏陶罐的边缘,忽然发现他的指甲缝里嵌着点绿,指关节处还有道细小的划痕,像被竹篮的篾条蹭的。“又帮爷爷捞雪菜了?”她皱着眉拉过他的手,雨水顺着他的指尖往下滴,“跟你说过让爷爷自己弄,偏要去缸边忙活,湿冷的天。”
“我爷年纪大了,弯腰费劲,”他反手握住她的手,往自己口袋里塞,口袋里的手帕还带着点艾草的香,“再说清明的活就得年轻人搭把手,我爷说这样才叫念想,你看这雪菜的味,多正。”
回到家时,奶奶正坐在沙发上叠纸钱,见林溪手里的青团,放下纸钱接过竹篮:“是小江妈妈做的吧?快让我尝尝,去年的青团我还记着味呢。”奶奶咬了口青团,眼眶忽然红了:“跟你爷爷在世时做的一个味,雪菜里放笋丁,是老法子了。”
林溪坐在奶奶身边,陪着她叠纸钱,窗外的雨还在下,敲在玻璃上“嗒嗒”地响,像谁在低声说话。她忽然想起小时候,爷爷总在清明前带着她去摘艾草,说“带露的艾草最养人”,回来后和着糯米粉蒸青团,豆沙馅里总要多放把糖,说“甜的能压下苦”。
上午的课结束后,江熠发来消息:“下午去后山看看吧?我爷说清明的茶树该摘嫩芽了,我们去采点,让我妈炒新茶。”
林溪回了个“好”,心里像被雨洗过似的,清爽又有点沉。
后山的茶园在雨雾里像片绿色的海,茶树的嫩芽顶着水珠,嫩得能掐出水。江熠戴着顶草帽,手里拎着个竹篓,见她过来,递过一顶同款的:“我爷说戴草帽能挡雨,你看这嫩芽,一芽一叶的才好。”
林溪学着他的样子采芽,拇指和食指捏住芽尖轻轻一折,嫩绿色的芽就落在了篓里。江熠的动作很快,竹篓里的芽已经堆了小半,他见她采得慢,笑着凑过来:“要捏着最上面的尖,别拽,不然会带起老叶。”他的指尖碰到她的手,暖暖的,把雨带来的凉都驱散了些。
“我爷说清明的茶叫‘明前茶’,”他一边采一边说,“炒出来带着点兰花香,泡在水里根根立着,好看又好喝。”
“我爷爷以前也爱喝明前茶,”林溪的声音有点低,“每年清明都要炒点存着,说夏天泡着败火。”
江熠没说话,只是往她的篓里放了把自己采的芽,竹篓里的绿忽然就满了些。
傍晚的雨停了,夕阳从云缝里钻出来,给茶园镀上了层金。两人坐在石头上歇脚,江熠从包里掏出个保温杯,倒出两杯茶,是早上带来的菊花,汤色黄亮得像琥珀。“我妈说菊花能明目,”他把茶杯递给她,“清明看坟头容易伤眼,喝点这个好。”
菊花茶的清香混着点甘苦,在嘴里漫开,像把心里的沉郁都冲散了些。林溪喝到一半时,发现杯底沉着颗枸杞,红得像颗小太阳,把苦都中和了。“阿姨太细心了,”她望着远处的雨雾说,“连枸杞都想到了。”
“是我让放的,”他挠了挠头,耳尖在夕阳下红了,“知道你不爱吃苦,枸杞能添点甜。”
本小章还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