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的日子,像浸在蜜糖温水里,缓慢而黏稠地流淌。
沈砚的伤势一天天好转,已能下地缓步行走。
梁清凰似乎将一部分公务移到了暖阁处理。
那张宽大的紫檀木书案上,一边堆着奏章舆图,另一边则摆着沈砚的药盏、书卷,以及那盆开得正盛的腊梅——那是流云见殿下默许了沈砚对红梅的亲近,特意换上的。
于是,暖阁里常常出现这样的景象:
梁清凰端坐案后,朱笔批阅,神情专注;
沈砚则半靠在窗边的软榻上,或看书,或闭目养神,目光却总是不由自主地流连在她身上。
他不说话,怕打扰她。
只是静静地看着,看阳光如何描摹她挺直的鼻梁,看她蹙眉思索时微微抿起的唇,看她偶尔抬手揉按眉心时泄露的淡淡疲惫。
每当他捕捉到那丝疲惫,心中便会涌起细密的疼,恨不能以身代之。
梁清凰似乎也习惯了这种无声的陪伴。
她批阅奏章的速度很快,字迹铁画银钩,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
偶尔遇到棘手或需要思量之处,她会停顿片刻,目光下意识地扫向榻边。
有时会与沈砚偷看的目光撞个正着,她便淡淡瞥他一眼,沈砚立刻心虚地垂下眼,假装认真看书,耳根却悄悄红了。
她也不戳破,继续处理手头之事。
这日午后,沈砚刚喝完药,嘴里苦涩难当,眉头不自觉地拧紧。
他正想寻水漱口,一只素白的手伸到他面前,掌心躺着一枚小巧的、晶莹剔透的冰糖。
沈砚愕然抬头,对上梁清凰平静无波的视线。
“含着,去去苦味。”她言简意赅,仿佛只是随手递给他一件无关紧要的小玩意儿。
沈砚的心,却因这小小的冰糖,软得一塌糊涂。
他小心翼翼地接过,指尖不可避免地触碰到她微凉的掌心,带来一阵战栗。
他将冰糖放入口中,甘甜瞬间冲淡了苦涩,一直蔓延到心底。
“谢谢……您。”他含着糖,声音有些含糊,眼中是毫不掩饰的、亮晶晶的喜悦。
梁清凰没应声,重新坐回书案后,拿起一份密报。
但沈砚注意到,她端起茶盏抿了一口时,那素来没什么弧度的唇角,似乎极轻地向上弯了一下。
暖阁里重归安静,只有书页翻动和笔尖划过的沙沙声,还有沈砚口中冰糖慢慢化开的、细微的甜意。
过了一会儿,沈砚觉得有些闷,轻轻咳嗽了一声。
胸口还有些隐痛,咳嗽牵扯起来,让他脸色微微发白。
梁清凰放下笔,起身走过来,很自然地伸手探了探他的额头,又按在他的腕脉上。
“还是虚。”她诊断道,眉头微蹙,
“气血两亏,不是一时半刻能补回来的。药要按时喝,不许偷偷倒掉。”
最后一句,带着一丝几不可察的警告。
前两日沈砚嫌药太苦,趁人不注意倒掉小半碗,被她抓了个正着。
沈砚脸一红,小声辩解:“没有……今天都喝完了。”
“最好是。”
梁清凰收回手,却没有立刻离开,而是在榻边坐了下来。她拿起沈砚放在一旁的书,随意翻了翻,是一本前朝地理志。
“看这个做什么?”
沈砚见她主动问起,精神一振:
“随便看看。想着等我好了,或许可以替您多分担些。南北战事将平,但各地民生、边防、河道,都需要人用心。”
梁清凰抬眸看他,眼神深了些:“你倒是心急。”
“我只是,”沈砚被她看得有些不好意思,垂下眼,
“只是不想总让您一个人扛着。我,我想帮您。”
最后几个字,他说得很轻,却带着磐石般的坚定。
梁清凰沉默了片刻,将书放回他手中:
“先把身子养好。本宫的江山,不差这一时半刻。以后有的是你要扛的。”
以后。
沈砚咀嚼着这两个字,心中涌起一股滚烫的热流。
她说以后,说有的是你要扛的。
“是。”他重重点头,眼中光芒璀璨,“我一定快点好起来。”
梁清凰看着他眼中纯粹的决心与热忱,仿佛看到了多年前雪地里那个执着望着玉梅的孩童。
时光流转,那份执着与纯粹,似乎从未改变,只是变得更加深沉,更加只属于她。
她忽然觉得,有这样一个全心全意望着自己、想要为自己分担一切的人守在身边,这冰冷沉重的权柄之路,似乎也不再那么孤寂难熬。
窗外传来几声清脆的鸟鸣,打破了室内的静谧。
梁清凰站起身:“本宫要去前殿见几位大臣。你累了就歇着,别强撑。”
“嗯。”沈砚应着,目光追随着她的身影。
走到门口,梁清凰忽然停下脚步,没有回头,声音却清晰地传来:“晚膳想吃什么?让厨房做。”
沈砚愣住了,随即巨大的惊喜淹没了他。
殿下……在关心他的口味?
“我……我都可以,听您的。”他激动得有些语无伦次。
梁清凰似乎轻轻“哼”了一声:
“没主见。那就炖个黄芪乳鸽汤,再清蒸条鲈鱼。”说完,便推门出去了。
沈砚独自留在暖阁里,脸上笑容越来越大,怎么也抑制不住。
他回味着她那句看似责备实则关切的没主见,回味着她报出的菜名,只觉得口中的冰糖甜到了心尖,连空气中浓重的药味,都变得芬芳起来。
他拿起那本地理志,却一个字也看不进去。
满脑子都是她方才坐在榻边翻书的侧影,是她微凉指尖擦过他手腕的触感,是她临走时那看似随意却饱含深意的询问。
药香袅袅,暖阁生春。
沈砚靠在榻上,望着窗外初绽的新绿,心中充满了对未来的无限憧憬与力量。
此刻的前殿,梁清凰接见完大臣,独自站在廊下,望着暖阁的方向。
流云悄然走近,低声道:“殿下,驸马这几日气色好了许多,精神也健旺了。”
“嗯。”梁清凰淡淡应了一声,目光依旧望着那个方向,许久,才低不可闻地自语道,“总算有点人样了。”
语气依旧平淡,但流云却从那极其细微的声调变化中,听出了一丝安心。
她垂首敛目,心中也为那对历经磨难的主子感到由衷的欣慰。
春日的阳光,温暖地洒在长公主府的每一个角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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