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珩来访的水榭风波，如同投入湖面的一颗石子，涟漪虽渐渐平息，却在某些人心中留下了深刻的印记。
镇国公世子魏珩离去时，面色虽保持着一贯的沉稳，但眼底那抹挥之不去的阴霾与审视，却逃不过沈砚的眼睛。
沈砚知道，这位世子爷，绝非表面看上去那般爽朗豁达。
经此一事，镇国公府的态度，恐怕会变得更加微妙。
然而，未等沈砚细细品味这其中的关窍，来自北疆的八百里加急军报，便如同一声惊雷，炸响了刚刚平静不久的京城！
突厥新任可汗阿史那咄苾，在经过近一年的休整与内部梳理后，终于露出了狰狞的獠牙！
他亲率十五万铁骑，兵分三路，同时猛攻北疆三大重镇！攻势之猛烈，远超去年！
军报上用词急切，言及前线伤亡惨重，请求朝廷速发援兵，调拨粮草军械！
朝堂之上，顿时一片哗然！
主战主和之声再次激烈交锋。
而更令人忧心的是，此次突厥进攻的时机和路线，似乎格外刁钻，仿佛对镇北军的布防了如指掌！
陛下梁钰依旧在静养，端坐于珠帘之后的梁清凰，听着下方嘈杂的争论，凤眸之中一片冰寒。
“萧擎是干什么吃的！去年才打了胜仗，今年就被人家摸到眼皮子底下了？！”有勋贵趁机发难，意有所指。
“恐怕不是萧王爷的问题。”
一个清冷的声音响起，不大，却清晰地压过了嘈杂。
众人循声望去，只见沈砚不知何时已立于珠帘之侧。
他依旧是一身绯色官袍，面容平静，目光却锐利如刀，扫过方才发言的勋贵。
“沈大人此言何意？”那勋贵被他看得有些不自在。
“突厥进攻路线精准，避实击虚，显然对我军布防极为了解。”
沈砚语气平淡，却字字诛心，
“去年大战之后，我军内部曾进行肃清，然百足之虫死而不僵。恐怕仍有宵小，与外敌暗通款曲，泄露军机！”
此言一出，满堂皆静！
这几乎是直指朝中或军中有内奸！
“沈砚！你休要血口喷人！”那勋贵脸色涨红。
“是否是血口喷人，一查便知。”沈砚不再看他，转向珠帘，躬身道，
“殿下，当务之急，乃速定援北之策，稳定军心。同时，需立即彻查军机泄露之事，否则援军未至，防线已溃！”
梁清凰看着下方镇定自若、条理清晰的沈砚，心中那份因军报而起的焦躁，竟奇异地平复了些许。
“准。”她只吐出一个字，却带着千钧之力。
“兵部、户部，即刻拟定援兵粮草章程，三日内，本宫要看到结果！枢密院，协查军机泄露之事，凡有嫌疑者，无论品级，先行羁押！”
退朝的钟声响起，百官心思各异地散去。
沈砚随着梁清凰回到公主府书房。
流云已将北疆的详细战报和地图铺开。
局势比想象的更糟。三大重镇，有两处已岌岌可危。
突厥人此次显然有备而来，攻势如水银泻地，无孔不入。
“你怎么看？”梁清凰揉着眉心，问道。
“殿下，北疆必须救。”沈砚语气坚定，
“但援军调度需时，远水难解近火。当务之急，是稳住现有防线，为援军争取时间。”
“如何稳？”
“其一，严令萧王爷，不惜代价，死守待援。其二，”沈砚指尖点在地图上一处关隘，
“可派一员大将，率一支精锐轻骑，星夜兼程，直插此处落鹰涧，此地乃突厥中路大军后勤补给之咽喉。若能在此处给予重创，可极大缓解正面压力！”
“落鹰涧……”
梁清凰看着那险要之地，“风险极大，若被察觉，便是孤军深入，有去无回。”
“臣愿往。”沈砚毫不犹豫地跪下，
“臣对北疆地形熟悉，且麾下暗凰卫擅奇袭。请殿下允准！”
梁清凰看着他，没有立刻回答。
书房内烛火摇曳，映照着他坚定的侧脸。
她知道，这是目前最快、也可能是最有效的方法。
但……让他再次奔赴那般险地？
“你刚回京不久。”她声音听不出情绪。
“北疆若失，臣在京中，亦无颜面对殿下。”沈砚抬起头，目光灼灼地看着她，
“臣的命是殿下的，臣的荣耀，亦系于殿下。唯有北疆安稳，殿下方能高枕无忧。”
他再次将她的安危与江山绑在一起，将自己的忠诚与渴望，赤裸裸地呈上。
梁清凰沉默良久，终于缓缓开口：
“准。你需要什么？”
“精骑三千，暗凰卫全部，以及殿下的一道手谕，准许臣临机决断，必要时可调动北疆部分驻军策应。”沈砚沉声道。
“可。”梁清凰走到书案前，亲自写下了一道手谕，盖上自己的私印，递给沈砚，
“活着回来。”
沈砚双手接过那轻飘飘却重若千钧的绢帛，紧紧攥在手中，深深叩首：
“臣，定不辱命！”
他起身，正要离去，梁清凰却忽然叫住他。
“还有一事。”她走到他面前，从袖中取出一个小小的、绣着凤纹的香囊，塞入他手中，
“带着。”
沈砚一愣，握住那还带着她体温和冷香的香囊，心脏像是被最柔软的东西撞了一下，酸涩而滚烫。
“殿下……”他声音微哑。
“去吧。”
梁清凰转过身，不再看他。
沈砚将香囊贴身收好，再次深深看了一眼她的背影，毅然转身，大步离去。
背影决绝，如同上次奔赴北疆时一般。
只是这一次，他的怀中，多了一份不一样的牵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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