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缓缓地睁开双眼,视线逐渐清晰起来,这才发觉自己正身处在一间弥漫着浓烈消毒水气味的病房之中。冰冷坚硬的病床让身体感到异常不适,而那股刺鼻难闻的味道更是让人无法忍受。透过窗户往外望去,可以看到一片灰蒙蒙、阴沉沉的景象,显然现在正值北方寒冷冬天里一个平凡无奇的白昼时光。
我尝试着挪动一下身子,并想要抬起右手来揉揉惺忪睡眼,但随即就感觉到一股强烈的阻力和束缚感。低头一看,原来我的整条右臂已经被密密麻麻的输液管子给包裹住了,这些透明细长的塑料管道仿佛一条条毒蛇般缠绕在我的肌肤之上,令人心生厌恶与恐惧之情。不仅如此,每当我轻轻呼吸的时候,都会引发一阵从胸腔深处传来的剧烈疼痛,这种痛楚犹如千万根钢针同时扎入体内一般难受至极。
就在这时,一声饱含关切之意且又十分熟悉亲切的呼喊声突然传入到我的耳际:宏伟?宏伟你终于醒过来啦? 紧接着,一个人影快速走到床边俯下身去查看情况。待看清楚来人是谁之后,我不禁有些吃惊——站在眼前的竟然会是李维!只见她面容憔悴不堪,看上去比起我印象当中要老上整整十岁有余;眼角部位布满了一道道深深浅浅的鱼尾纹,两鬓也悄然生出些许银丝白发。然而尽管岁月无情流逝,但她那对美丽动人的眼眸依旧如同往昔那般清澈明亮如水,只不过此时此刻里面已蓄满晶莹剔透的泪珠儿罢了。
李......维......我用虚弱无力并且沙哑得宛如砂纸相互摩挲所发出声响的嗓音叫出对方名字后便再也说不出其他话语来继续交谈下去。
我闭上眼,试图理清混乱的记忆。最后清晰的画面是——2016年2月,里约奥运选拔赛前夕,我和合伙人陈明、律师王建军、还有队医张海,在办公室签署最后一份股权转让协议。我喝了张海递来的一杯水,然后……
然后意识沉入黑暗。
再醒来,就是现在。
病房门被推开,医生和护士涌入,开始检查他的各项指标。李维站在一旁,双手紧紧绞在一起,指节发白。
“奇迹,真是奇迹。”主治医生看着监护仪,连连摇头,“深度昏迷三年,脑功能评估只有30%恢复可能……邵先生,您能听见我说话吗?”
三年。
这两个字像冰锥刺进我的心脏。
“我……昏迷了三年?”我艰难地问。
李维扑到床边,握住我没有输液的手:“宏伟,你记得什么?最后记得什么?”
“陈明……王建军……股权转让……”我每说一个词,都感到肺部像被撕裂,“那杯水……”
李维的脸色瞬间惨白,眼泪滚落:“他们……他们给你下了药。一种新型神经抑制剂,过量会导致不可逆的脑损伤,看起来就像突发性脑溢血。要不是我坚持做毒理检测……”
“孩子们呢?”我突然问,一种不祥的预感攥住了我。
李维的嘴唇颤抖着,良久,才哽咽道:“星辰他……在你昏迷后的第二年,出车祸了。警方说是意外,但现场有目击者看到一辆黑色轿车故意……”
她说不下去了,伏在床边痛哭。
我闭上眼,感觉整个世界在崩塌。星辰。邵一鸣。我十岁的儿子,数学小天才,说要帮我算配速,说要当学校的小助教,说爸爸是他的英雄。
没了。
“明月和明日呢?”
“在老家,我妈带着。”李维抬起头,擦掉眼泪,但新的眼泪又涌出来,“陈明和王建军在你昏迷后,以‘合伙人协议’的名义,接管了学校的所有权。他们把你踢出了董事会,说你是植物人,无法履行职务。我打官司,但他们有全套的法律文件,还有张海作伪证……”
“学校现在怎样?”
“改名了,‘宏图国际体育学院’。陈明是董事长,王建军是CEO。他们砍掉了你定的所有免费培养计划,学费涨了五倍,只收有钱人家的孩子。那些从山里、从乡镇选来的穷孩子,全被清退了。”
我没有说话。我只是看着天花板,看那些细小的裂缝,像一张破碎的网。
医生和护士检查完,嘱咐了几句,离开了病房。门关上,房间里只剩下我们两人。
“我昏迷的这三年,”我的声音很轻,很平静,平静得可怕,“每一天,我都在做梦。”
“梦?”
“嗯。一个很长很长的梦。梦里,我没有昏迷,我去了伦敦,拿了1500米和5000米双金,都破了世界纪录。然后我退役,带着你和孩子们回营口,办了学校。星辰健康长大,考上了清华。学校培养出了世界冠军……”
我说着,李维静静听着,眼泪无声地流。
“那个梦太真实了,真实到我以为那就是我的人生。”我转头看向妻子,“直到刚才醒来,看到你,看到这个世界,我才知道——那只是个梦。一个美得让人心碎的梦。”
“宏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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