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溪的巡查手电光束在展柜玻璃上凝住时,后颈的汗毛先竖了起来。
凌晨五点的陈列馆还浸在晨雾里,玻璃表面蒙着层薄霜,她用指腹蹭开一块,昨夜亲手放的绿笔果然不见了。
“不可能。”她小声嘀咕,手电沿着展柜边缘一寸寸扫过。
玻璃上那行“我没放弃”的蓝痕泛着幽光,旁边多了道极浅的划痕,像是笔尖轻轻碰过。
她蹲下身,光束扫过展柜下方的大理石缝隙——没有笔帽,没有木屑,连点笔芯碎屑都没有。
监控室的键盘在她手下敲得噼啪响。
凌晨两点十七分夜灯熄灭后,画面陷入黑暗,直到三点零五分,一个穿连帽卫衣的身影闪进展厅。
林溪放大画面,卫衣帽子压得很低,但那道挺直的肩线让她呼吸一滞——是陈默,那个总在解剖室门口转悠的警校新生。
画面里的陈默在展柜前站了三十秒,突然弯腰。
林溪屏住呼吸,看见他掌心托着什么站起身,指节因为用力泛白。
镜头拉近,那截绿笔的轮廓在他指缝间若隐若现。
“呼……”林溪靠回椅背,后脊的冷汗浸透了制服。
她本想按响警报,但手指悬在报警键上时,想起苏砚离开旧解剖室时放轻的脚步,想起周远在陶罐上刻的“听见”,想起孩子们仰着的小脸。
她抽出巡查日志,钢笔尖在“物品异常”栏顿了顿,最终写下:“绿笔未失窃,接棒人已出现。”
陈默是在晨跑时摸到笔的。
他把笔藏在战术背心最里层的口袋,笔杆贴着心脏位置,体温透过木纹渗进来,像有人轻轻叩了叩他的肋骨。
训练室的战术板前,他用刻刀在笔记边缘划下“SY05”——苏砚的缩写,第五支传承笔。
同寝的李航凑过来看,他迅速合上笔记本:“前辈传的,记不会忘的事。”
“什么前辈这么神?”李航挤眉弄眼。
陈默没接话,指尖摩挲着笔尾的刻刀痕,那是制笔师傅留下的,和旧解剖室木盒里的笔一模一样。
七年前他第一次跟着奶奶来市局认尸,是苏砚蹲下来,用这支绿笔在他手心写“别怕”;去年他在解剖室窗台捡到磨秃的笔杆,苏砚没责备,只说“下次写字坐矮凳”。
晚训结束时,操场的探照灯次第熄灭。
陈默跑到第七圈,腕表显示七点十三分——和当年苏棠在解剖室窗台贴“如需写字,请坐”的时间分秒不差。
他停下脚步,仰头望向市局方向,晨雾里那栋灰白色大楼像座沉默的灯塔。
他从口袋里摸出绿笔,笔尖轻轻触地,石板缝里的青苔沾了点墨,像朵极小的花。
“报到。”他对着风说,声音被夜雾揉碎。
苏棠是在心理支援组的铁皮信箱里发现那封信的。
信封没贴邮票,只画了只振翅的蝴蝶,翅膀边缘洇着浅蓝墨迹——和裴溯母亲当年画在他手心的那只一模一样。
照片里,警校战术板的角落,绿笔斜倚着“守十三分”四个字,字迹清瘦如竹枝,是陈默的。
她把照片贴在“记忆走廊”新辟的“后来者”专栏时,手指在标题栏停了停。
玻璃展柜的倒影里,她看见自己微弯的嘴角——和七年前苏砚在解剖室台沿写“我没放弃”时,镜子里那个抿着唇的姑娘,神情竟有几分重叠。
最终她写下:“光,有人在接。”
月末的例会通知发到裴溯手机时,他正在整理母亲的旧案卷。
屏幕亮起来,“警校特邀讲师:司法记忆与公众信任”几个字刺得他眯起眼。
窗外的梧桐叶沙沙作响,他忽然想起苏砚在旧解剖室写“欢迎回来”时,白大褂衣角带起的风。
那阵风穿过十二支绿笔,穿过陈默刻在笔记上的编号,穿过苏棠贴在走廊的照片,最终卷着某种温热的东西,轻轻落在他摊开的案卷上。
他合上案卷,指腹擦过封皮上的积灰,低笑一声。
“该备课了。”
警校阶梯教室的投影仪在裴溯指尖按下开关时,发出轻微的嗡鸣。
他垂眸整理西装袖扣,金属扣环与衬衫布料摩擦的沙沙声里,听见第一排女生小声说:“裴律师今天没系领结。”
确实没系。
昨夜整理母亲案卷时,他在夹层里翻出半张旧照片——二十年前的解剖室,穿白大褂的年轻女法医握着绿笔在台沿写字,发尾沾着福尔马林的气味。
照片背面是苏砚的字迹:“给总说‘法律不会说谎’的偏执鬼,证据会老,但记得的人不会。”
此刻投影屏亮起,左边是解剖室台面上那道泛着幽蓝的“我没放弃”,右边是警校“名字墙”上密密麻麻的涂鸦:“SY05”“苏棠的薄荷糖”“陈默的第七圈”。
他望着台下四十双亮晶晶的眼睛,忽然想起七年前那个暴雨夜,自己举着母亲的死刑复核书冲进解剖室,指着苏砚解剖刀上的血痕吼:“你这把刀,杀了我妈!”
“如果证据消失了,真相还算存在吗?”提问的是个戴圆框眼镜的男生,喉结因为紧张上下滚动,“比如......比如关键证物被销毁,或者目击者遗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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