驿馆外的阳光落在雪地上,晃得人眼晕。李破走出来,眯了眯眼,方才书房内那番暗藏机锋、杀机四溢的对话,仿佛被这冰冷的空气一激,更显沉重地压在了肩头。
三天。
高启只给了三天时间。
这与其说是期限,不如说是一道催命符。肃清清风社?谈何容易!那帮人如同跗骨之蛆,藏在漳州城的阴影里,连老瞎子都只能窥见一鳞半爪。找到夏侯岚?更是大海捞针,对方处心积虑绑了她,岂会轻易让人找到?给北漠交代?兀术鲁那边,怕也不是几句解释就能打发的。
这三件事,任何一件都难如登天,高启却要他三天内一并解决。其用意,不言自明——要么,你李破真有通天本领,替我扫清障碍;要么,你就成了这盘棋上第一颗被拔掉的钉子。
“破小子!怎么样?那老阉……高阎罗没为难你吧?”石牙如同铁塔般守在街角,见到李破出来,急忙迎上,铜铃大眼里满是关切,蒲扇般的大手差点直接拍上李破的肩膀,临了想起他肩伤,硬生生在半空刹住,显得颇为滑稽。
李破看着他这副模样,心头那点阴霾倒是散了些许,摇了摇头:“无事。高大人……勉励我等尽心王事,早日破案。”
“呸!”石牙闻言,朝驿馆方向不屑地啐了一口,声音压得极低,“说的比唱的好听!老子看他那面相,就不是个好东西!眼珠子转得跟算盘珠子似的,一肚子坏水!”
李破被他这粗俗却精准的形容弄得有些莞尔,无奈道:“慎言。回衙再说。”
回到刑名司,陈七等人早已等候多时,见李破面色沉凝,心知驿馆之行绝不轻松。李破也没隐瞒,将高启的“三日之限”简要说了一遍,只略去了“断首”等细节。
“三天?!他娘的怎么不去抢!”石牙第一个炸了锅,在值房里团团转,“这不明摆着坑人吗?清风社那帮孙子属耗子的,钻洞本事一流!岚儿小姐更是连根毛都找不到!这高阎罗是想逼死咱们啊!”
陈七虽未像石牙那般激动,眉头也拧成了疙瘩:“副旅帅,此事棘手。高大人以此为由发难,若三日后我们交不出结果,他便可名正言顺插手漳州事务,甚至……拿下副旅帅问罪。”
李破何尝不知这是阳谋?他走到案前,手指划过那张已被标注得密密麻麻的漳州舆图,目光最终落在城西那片区域。“高启敢这么逼我们,是因为他认定我们做不到。或者说,他需要一个人来承担漳州乱局的‘罪责’。”
他抬起头,眼中非但没有惧意,反而燃起一股被逼到绝境的冷冽火焰:“他想看戏,想等我们犯错。那我们就演一出好戏给他看!”
“破小子,你有主意了?”石牙停下转圈,凑过来眼巴巴地问。
“主意?没有。”李破回答得干脆,在石牙垮下脸前,话锋一转,“但我们有刀。”
他指向舆图上的几个点:“清风社藏得深,我们就逼他们出来。王琨拿走的铁盒是关键,他背后的人比我们更急。岚儿是他们的护身符,也是催命符,拖得越久,对他们越不利。北漠兀术鲁……他想要的无非是面子和大胤的态度。”
李破语速加快,思路愈发清晰:“石牙哥,你带人,明松暗紧,大张旗鼓地全城搜捕‘昨夜刺杀旅帅的清风社余孽’,动静越大越好,尤其是王嵩、童逵府邸周边,还有城西那片鱼龙混杂之地!记住,是‘搜捕’,不是真抓,但要做出掘地三尺的架势!”
石牙先是一愣,随即恍然大悟,咧开大嘴:“嘿嘿,明白!打草惊蛇,敲山震虎!老子这就去,保证闹得鸡飞狗跳,让那帮藏在阴沟里的老鼠睡不着觉!”
“陈七,你亲自去一趟驿馆,求见兀术鲁。”李破转向陈七,“不必提条件,只告诉他,刺杀他的真凶已有眉目,与城内一股勾结外敌的势力有关,三日内,必给他一个交代。态度要诚恳,但话不必说满。”
陈七点头:“属下明白,先稳住北漠。”
“另外,”李破沉吟片刻,“让侯三动用所有‘暗线’,散播消息,就说……刑名司已掌握清风社在漳州的核心人员名单,正在逐一核实,不日即将收网。重点,要把王嵩的名字,‘无意’中透出去。”
“这是……引蛇出洞,祸水东引?”陈七眼中精光一闪。
“王嵩是颗重要的棋子,也是块烫手山芋。他背后的人,绝不会坐视他被我们撬开嘴,或者被高启盯死。消息散出去,要么他们冒险灭口,要么……就得想办法捞人或者转移视线。”李破冷然道,“无论哪种,都会动起来。只要动,就会留下痕迹。”
安排完这些,李破才感觉肩头的伤口隐隐作痛,他揉了揉额角,对众人挥挥手:“都去准备吧。记住,我们只有三天。”
众人领命而去,值房内重归寂静。李破走到窗边,看着院中那株在冰雪中绽放的绿萼梅,脑海中却浮现出夏侯岚那张时而娇蛮、时而担忧的脸庞。
岚儿,你再等等……我一定能找到你。
他下意识地摸了摸怀中,那枚“三叶柳”铜钱冰冷坚硬,苏文清给的锦囊则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馨香。这两个女人,一个神秘示警,一个雪中送炭,都在这危局中若隐若现。
尤其是苏文清……她为何会知道“断首”之事?她与高启,到底是什么关系?她送的这锦囊里,又是什么?
李破取出锦囊,犹豫了一下,还是缓缓打开。里面并非他预想的纸条或信物,而是一枚……莲子?
一枚通体乌黑,泛着金属光泽,入手却温润如玉的奇特莲子。这是何意?
他反复查看,除了觉得这莲子材质特殊,并无其他发现。苏文清送他一颗莲子做什么?让他……心静?还是另有深意?
就在他凝神思索时,窗外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赵老栓连滚爬爬地冲了进来,脸色煞白,声音都在发颤:
“副……副旅帅!不好了!看押王嵩的牢房……走水了!”
李破瞳孔骤缩!
高启的“三日惊雷”才刚刚落下,对手的反击,竟然来得如此之快,如此猛烈!
他猛地攥紧了手中那枚乌黑莲子,眼中寒光大盛。
“备马!去大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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