引路的内侍低眉顺眼,脚步匆匆,带着苏浅月主仆三人穿过麟德殿侧面的廊道,向着专供女眷整理仪容的后殿方向行去。远离了大殿的喧嚣,廊道里顿时安静下来,只听得见几人轻轻的脚步声和衣料摩擦的窸窣声。
苏浅月面上依旧维持着惊魂未定的仓惶,一只手紧紧攥着被酒液濡湿的袖口,仿佛极为在意自己的失仪。然而,她的眼神却锐利如鹰,飞快地扫视着经过的每一处转角、每一扇雕花门窗,将路径和可能存在的视线死角牢记于心。暗一提供的那份地形图在她脑中清晰浮现,与眼前的实景相互印证。
“王妃娘娘,前头便是漱玉轩,专供各位贵人更衣休憩之用。”内侍在一处小巧雅致的殿阁前停下脚步,躬身说道。
漱玉轩内已有几位同样因各种原因前来整理妆容的贵女或命妇,见到苏浅月进来,皆投来或好奇或打量的目光。有人认出了她宸王妃的身份,交换着意味深长的眼神,却无人上前搭话。毕竟,一个刚入席就泼洒酒水、看似不得宠又怯懦的王妃,并不值得她们立刻放下身段结交。
苏浅月乐得清静,在内侍的安排下,带着春桃和秋纹进了一间僻静的耳房。
房门一关,隔绝了外界视线,苏浅月脸上那副惶恐无助的表情瞬间收敛,取而代之的是一片沉静的冷冽。
“春桃,快,将备用的外衫取来。”她一边低声吩咐,一边迅速脱下那件被动了手脚的宫装外袍。
“小姐,刚才真是吓死奴婢了!”春桃这才拍着胸口,后怕地说道,手脚利落地从带来的包裹里取出一件颜色、款式与之前那件几乎一模一样,但纹饰略简的正红色宫装外袍。这是苏浅月早有准备的后手,就是为了应对此类突发状况。
苏浅月将换下的外袍递给秋纹,神色凝重:“仔细收好,尤其是袖口内侧溅到酒液的地方,莫要触碰,回去后我自有处置。”她要留下这件衣服作为证据,上面残留的异常香料成分,或许日后能派上用场。
秋纹沉稳点头,用一块干净的油布将外袍小心包裹起来。
趁着更衣的间隙,苏浅月脑中飞速复盘刚才的一幕。那宫女下手精准老辣,绝非临时起意,必然是受人指使。丽妃的嫌疑最大,但也不能排除是其他人想借此打压宸王府,或者干脆是一石二鸟之计。而且,那引虫香料并非凡品,能弄到这种东西,并安排人在宫宴上动手,其背后势力在宫中的能量不容小觑。
“王妃娘娘可在里面?”门外忽然传来一个温和有礼的女声。
春桃警惕地看向苏浅月。苏浅月微微颔首,示意她开门。
门外站着一位身着淡青色宫装、气质端庄沉稳的大宫女,她身后还跟着两名捧着托盘的小宫女。那大宫女见到已更换好外袍、正由秋纹重新整理发髻的苏浅月,恭敬地行了一礼:“奴婢含珠,参见宸王妃。奴婢奉皇后娘娘之命,特来探望王妃。皇后娘娘听闻王妃不慎污了衣裳,特命奴婢送来一套新制的苏绣帕子与玉容膏,给王妃净手润面之用。”
皇后娘娘?
苏浅月心中一动。当今皇后并非太子生母,元后早逝后,陛下续娶了这位出身清贵书香门第的继后。皇后素来深居简出,性子淡泊,很少插手后宫争斗,与得宠的丽妃也保持着距离。她此刻派人前来,是单纯的示好,还是另有深意?
“有劳皇后娘娘挂念,本妃感激不尽。”苏浅月面上露出恰到好处的受宠若惊,示意春桃接过托盘,“请代本妃谢过皇后娘娘恩典。”
含珠笑容得体,目光在苏浅月已更换一新的衣袍上轻轻掠过,并未多问,只是温和道:“皇后娘娘还说,春日宴饮,人多手杂,王妃初入宫廷,若有任何不便之处,可随时遣人来坤宁宫知会一声。”她顿了顿,声音压低了些许,若有所指,“娘娘还说,麟德殿东南角有一处‘锦瑟亭’,临水而建,景致清幽,若觉殿内气闷,去那里透透气也是好的。”
说完,含珠再次行礼,便带着宫女告退了。
苏浅月看着托盘上那几条绣工精湛的帕子和那盒散发着淡雅香气的玉容膏,眼神微凝。皇后此举,看似是雪中送炭的关怀,但那句关于“锦瑟亭”的提点,却绝不仅仅是让她去透气那么简单。那亭子,在地形图上亦有标注,位置确实偏僻安静。
皇后是在向她释放善意?还是在暗示她,接下来的宫宴,可能会有让她需要“透气”躲避的风波?或者,那“锦瑟亭”本身,就关联着什么?
无论如何,皇后这股力量的隐约示好,对她和夜宸而言,在当前局面下,算是一个意外的收获。
迅速整理好仪容,苏浅月主仆三人离开了漱玉轩。往回走的路上,经过一处花木扶疏的转角时,恰好与另一行人迎面遇上。
为首之人,正是她的嫡姐,苏玉瑶。她身边簇拥着几位衣着华丽的贵女,其中一位,苏浅月认出是丽妃的侄女,兵部尚书之女,柳如烟。柳如烟容貌娇艳,眉眼间带着几分与丽妃相似的倨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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