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京北医科大学,已是初春。校园里的积雪尚未完全消融,在背阴的角落和楼宇的缝隙间,还残留着冬日的寒意。光秃的树枝上却已冒出点点不易察觉的嫩芽,带着一种倔强的生机。空气清冷而潮湿,吸入肺中,带着泥土解冻的气息和一丝若有若无的、属于新学期的躁动。
林知微放下简单的行囊,206宿舍里还带着假期的冷清。李丽和赵小红的床铺空着,她们要再过两天才回来。苏晓曼已经到了,正坐在书桌前安静地擦拭着她的钢笔,见到林知微,只是微微点了点头。刘慧兰的床铺也整理好了,人却不在。孙静的床铺依旧一丝不苟,不知道她是早已回来,还是从未离开。
一种无形的压力,随着新学期的开始,悄然降临。这压力不仅仅来自于即将公布的期末考试成绩,更来自于林知微内心那两份沉甸甸的“计划”——于教授那边需要细化的方案,以及在她心底悄然扎根、亟待破土的“微光”梦想。
她没有丝毫喘息,立刻投入了战斗状态。白天,她奔波于教室、图书馆,如饥似渴地吸收着新学期的知识,尤其是与分析化学、生物化学相关的课程,她听得格外认真,笔记做得密密麻麻,仿佛每一个公式、每一个原理,都可能成为她构建心中那座“简易检测”大厦的砖石。于教授要求的方案,她反复修改,字斟句酌,力求在体现自己独立思考的同时,又符合规范的科研表述。
而夜晚,以及所有能挤出来的碎片时间,则完全交给了那个更加隐秘、也更具挑战性的方向。她从行囊最深处,小心翼翼地取出那几个用油纸包裹的“宝贝”——来自家乡的农药样本、不同批次的药片碎片。在工具棚昏黄的烛光下,她开始了新一轮、更具针对性的摸索。
这一次,她的目标不再仅仅是“检测出”杂质,而是试图建立一种更稳定、更易于判读的“方法”。她反复调整着薄层板的制备工艺,试图找到石膏、羧甲基纤维素钠和硅胶微球之间最稳定、最容易铺展均匀的“黄金比例”。她尝试用更常见的染料(比如红墨水、蓝墨水)模拟不同性质的物质,测试不同展开剂系统的分离效果。她甚至开始笨拙地学习如何绘制简单的、带比例尺的示意图,幻想着将来有一天,这些图能印在简易的说明书上。
过程远比想象中艰难。工具的简陋,材料的匮乏,以及独自摸索的孤独感,时常让她感到寸步难行。一次,她好不容易优化出一种看似不错的展开剂配方,却在重复实验时因为环境温度的变化而失败,斑点拖尾严重,前功尽弃。她独自坐在冰冷的工具棚里,看着失败的板子,挫败感如同棚外渗入的寒气,瞬间包裹了她。耳边仿佛又响起了家乡卫生所老大夫无奈的叹息,和乡亲们充满期盼的话语。
“要是能有个啥简单的家伙什……”
这声音像鞭子一样抽打着她。她深吸一口气,逼回眼底的酸涩,重新拿起玻璃棒,清洗器皿,开始新一轮的尝试。她知道,她没有退路。这不仅是为了自己,更是为了那份沉甸甸的承诺,对故乡,也是对内心那份刚刚苏醒的责任感。
开学一周后,期末成绩公布了。林知微的名字赫然排在基础医学系一年级的前列,尤其是化学类课程,分数亮眼。这在意料之中,却也给她带来了意想不到的“关注”。一些原本对她这个“农村来的”并不太在意的同学,看她的眼神里多了几分探究和认可。李丽回到宿舍后,更是拉着她叽叽喳喳地问了不少学习“秘诀”。这种微妙的变化,让林知微在承受压力的同时,也感受到了一丝激励。
然而,真正的考验很快到来。于教授通过系里通知她,让她带着细化后的方案,去他办公室一趟。
那天下午,林知微再次站在于教授办公室门口,心情比上一次更加紧张。她手里捏着那份修改了无数遍的方案,指尖冰凉。
于教授依旧埋首书案,听到动静抬起头,示意她坐下。他接过方案,没有寒暄,直接翻看起来。办公室里很安静,只有书页翻动和窗外偶尔传来的鸟鸣声。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于教授的眉头时而紧锁,时而微展。林知微的心也跟着起伏不定。
“嗯,”终于,于教授放下方案,看向她,目光锐利依旧,却似乎少了几分最初的审视,多了些实质性的考量,“思路比之前清晰了很多。特别是关于简易方法在批量处理中稳定性控制的思考,虽然还很初步,但方向是对的。”
林知微的心稍稍落下一些。
“地方病水质调查项目下个月正式启动。”于教授话锋一转,“前期需要处理大量来自不同地区的水样,进行pH、浊度、部分常见离子(如硝酸盐、氟化物)的初步筛查。工作非常繁琐、枯燥,需要极大的耐心和极其细致的操作。你……”
他顿了顿,似乎在观察林知微的反应,“……愿意参与进来吗?主要负责水样的前处理和这部分初步筛查工作。算是项目组的临时助手,没有报酬,但可以接触完整的科研流程,使用实验室的常规设备。”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