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黎明的第一缕微光,如同一柄锋利的银针,刺破京城上空凝固的夜色时,二皇子谋逆一案,已成铁案。
人证、物证俱全,呈于龙案之上。一夜未眠的乾元帝,看着那些伪造的密信和那件刺眼的龙袍,衰老的面容上看不出喜怒,只疲惫地挥了挥手,从喉咙深处挤出了几个字:
“废为庶人,终身圈禁于皇陵。”
没有审讯,没有廷议,甚至没有给百官任何反应的时间。帝王的雷霆之怒,以一种近乎冷酷的效率,将一位天潢贵胄从尘世间彻底抹去,仿佛只是拂去了一粒碍眼的尘埃。
消息传出,朝野震动。
而再次“立下奇功”的神捕司统领叶冰裳,则在无数或敬畏、或艳羡、或忌惮的目光中,平静地走出了皇宫。
- - -
她没有回神捕司,也没有去向任何人复命。在将所有卷宗交接完毕后,她独自一人,朝着靖北侯府的方向走去。
天色已经大亮,晨间的喧嚣逐渐取代了夜的死寂。卖包子的摊贩已经支起了蒸笼,热气腾腾;早起的学子打着哈欠,三三两两地走向学宫。
可叶冰裳的世界,却依旧是一片冰冷的黑暗。
她能清晰地感觉到,怀中那块紧贴着肌肤的黑色阵盘,正像一块从万年玄冰上凿下的冰块,源源不断地释放着寒气,似乎要将她的血液都冻结。
这是她第一次,带着一个足以颠覆天下的秘密,回到那个被她称之为“家”的地方。
那不再是家,而是战场。
当她推开靖北侯府那扇虚掩的朱漆大门时,看到的,是意料之外的景象。
往日里这个时辰早已鸡飞狗跳、人声鼎沸的侯府,今日却异常安静。听不到下人们洒扫庭院的声响,也闻不到厨房飘出的饭菜香气。他们远远地对她行礼,眼神躲闪,然后便像被惊扰的鼠群,迅速退入阴影之中,脸上带着一种训练有素的、对上位者的畏惧。
穿过前院,在通往后宅的庭院中,她看到了他。
蓝慕云。
他独自一人,坐在院中的石桌旁。桌上没有公文,没有书卷,只有一壶温好的酒,和两只并排而立的白玉酒杯。他穿着一身月白色的常服,长发仅用一根玉簪松松地束着,沐浴在清晨柔和的阳光下,整个人仿佛都在发光,有几分不似凡尘的俊逸。
他仿佛已经等了很久,久到晨露已经打湿了他的衣角。
- - -
看到叶冰裳的身影出现在月亮门下,他脸上露出了一个温和的笑容,像是迎接晚归的妻子一般,自然而然地站起身,为她拉开了对面的石凳。
“回来了。”他的声音,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暖意,融化在清晨微凉的空气里,“忙了一夜,辛苦了。”
叶冰裳没有说话,只是面无表情地在他对面坐下。石凳的冰凉,透过衣物,清晰地传递到她的肌肤上。
蓝慕云也不在意她的冷淡。他提起那只小巧的青瓷酒壶,为她面前那只空着的酒杯,斟满了清冽的酒液。酒水入杯,发出“叮咚”的声响,在这过分安静的庭院中,显得格外清晰,像是山涧滴水,又像是……倒计时的丧钟。
他将酒杯轻轻推到她的面前,一双深邃的眸子含笑看着她,那笑容里,带着一种胜利者的从容与欣赏。
- - -
“娘子,”他缓缓开口,声音不大,却像一柄无形的小锤,精准地敲在叶冰裳的心上。
“你做得,比我想象中,还要好。”
叶冰裳静静地看着他,看着他脸上那完美的、无可挑剔的笑容。
她没有愤怒,没有悲伤,甚至连一丝恨意都没有。在经历了昨夜地窖中那场灵魂的炼狱之后,这些激烈的情绪,对她而言,都显得太过廉价,太过无用。
她缓缓伸出手,修长的手指握住了那只冰凉的白玉酒杯。
她没有犹豫,仰起头,将杯中那辛辣的酒液,一饮而尽。
酒液如同一条火线,从她的喉咙一直烧到胃里。但这股灼热,却无法驱散她四肢百骸中那股由内而外的冰冷。
她放下酒杯,杯底与石桌碰撞,发出“嗒”的一声轻响。
- - -
她抬起头,再次看向蓝慕云。
这一次,她的眼神,不再是往日的冰冷,不再是刻意的疏离,更不是无法掩饰的仇恨。
那是一种平静,一种仿佛能洞穿一切表象的、绝对的平静。
她就那样看着他,看着他俊美无俦的脸,看着他眼中的笑意,看着他那副胜券在握的悠闲姿态。她的目光,就像一个经验丰富的医者,在审视一个外表光鲜、内里却早已被剧毒侵蚀、生出无数脓疮的病人。
她的嘴角,甚至微微向上牵动了一下。
那不是笑,那是一种更复杂的东西。
像是在看一场卖力的、华丽的、却早已知道结局的独角戏。
- - -
蓝慕云脸上的笑容,有那么一瞬间的凝固。
那抹转瞬即逝的、近乎悲悯的弧度,如同一根最细微的针,精准地刺破了他精心维持的完美伪装。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