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雀大街,死一般的寂静被一声决然的呐喊划破。
“与公子无关!”
秦湘的喊声,带着哭腔,却又字字清晰,仿佛用尽了毕生的力气。
蓝慕云那高高扬起的巴掌,就那么僵在了半空中,离秦湘那张梨花带雨的脸颊,不过寸许。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被冻结。
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看着这对“反目成仇”的主仆。
围观的百姓眼中,是同情。一个忠心耿耿的丫头,为了保住主子的名声,不惜将所有罪责揽上身,何其可悲,何其可叹!而那个被蒙蔽的纨绔公子,又是何其无辜!
神捕司的捕快眼中,是困惑。这案子,怎么突然就变成了主仆情深的苦情戏?
只有叶冰裳,站在人群之外,冷得像一座冰雕。她的目光穿过蓝慕云那“震惊”又“心痛”的表情,直抵他灵魂深处那片深不见底的黑暗。
好一出弃车保帅。
好一个,忠心护主。
蓝慕云的手,在空中微微颤抖着,似乎在挣扎,在犹豫。最终,他缓缓地,无力地垂了下来。
他没有再看秦湘,而是猛地转过身,踉踉跄跄地冲到叶冰裳面前。
他没有去看那道冰冷的圣旨,而是死死地盯着叶冰裳的眼睛,那双总是带着笑意的桃花眼里,此刻盛满了“痛苦”和“屈辱”。
“娘子……”他的声音沙哑,带着一丝哀求,“我……我不知道……我真的什么都不知道啊!”
他一把抓住叶冰裳的手臂,力气大得惊人。
“她是我的掌柜,是,我承认!可我哪懂什么生意!我每天只知道吃喝玩乐……我把所有事都交给她了……我信她,我把她当自己人……可她……她怎么能……怎么能背着我干出这种事来!”
他的表演是如此真实,以至于他抓着叶冰裳手臂的手,都在剧烈地颤抖。
叶冰裳没有挣脱。
她只是静静地看着他,一字一句地开口,声音里不带任何温度。
“蓝慕云,你说你不知情,可敢随我回神捕司,接受问询?”
“敢!我有什么不敢的!”蓝慕云仿佛受了天大的刺激,脖子一梗,吼道:“我清清白白!身正不怕影子斜!走!现在就走!”
说完,他竟真的主动甩开叶冰裳的手,大步流星地朝神捕司的囚车走去。
这番“坦荡”的举动,彻底打消了围观者心中最后一丝疑虑。
“看吧,蓝公子果然是冤枉的!”
“唉,真是家门不幸,养了这么个白眼狼掌柜!”
议论声中,蓝慕云挺直了“无辜”的脊梁。
叶冰裳没有再看他,而是转身,目光重新落在秦湘身上。
“带走!”
两个字,冰冷,决绝。
秦湘没有反抗,她最后深深地看了一眼蓝慕云“悲愤”的背影,随后便被戴上镣铐,押进了另一辆囚车。
车门关上的那一刻,她那张挂着泪痕的脸上,竟露出了一丝如释重负的微笑。
……
神捕司,天牢。
这里是京城最阴暗的地方,常年不见天日,空气中弥漫着血腥和腐朽混合的霉味。
秦湘被单独关押在最深处的审讯室里。
叶冰裳摒退了所有人,亲自审讯。
“秦湘,我再问你最后一遍,江南织造府一案,你当真要一人承担所有罪责?”
审讯桌后,叶冰裳的声音,比这天牢的石壁还要冰冷。
秦湘坐在对面,身上穿着囚服,手脚都被铁链锁着,但她的神情却异常平静。
“回夫人,并非承担,而是事实本就如此。”
“事实?”叶冰裳冷笑一声,将一沓账本摔在桌上,“这本是你呈交给官府的账本,每一笔都清清楚楚,干净得找不出一丝错处。而这本,是从江南织造使孙廉的密室里搜出来的暗账!两本账目,每一笔非法交易所差的银两,都严丝合缝!告诉我,如果没有蓝慕云在背后授意,你一个被贬为官奴的弱女子,哪来的胆子和能力,布下如此弥天大谎?”
秦湘抬起头,迎着叶冰裳那咄咄逼人的目光,缓缓开口:
“夫人,您说得对,奴婢只是一个弱女子。但您忘了,在成为官奴之前,奴婢的父亲,是江南有名的皇商,奴婢自小便在账房里长大。至于胆子……当一个人家破人亡,连活下去都成为奢望的时候,为了银子,为了权势,还有什么不敢做的?”
她的回答,天衣无缝。
“是公子给了我新生,让我掌管奇珍阁。可人心不足蛇吞象,是我利欲熏心,瞒着公子,私下与孙廉勾结。所有赚来的黑钱,一部分被我用来打点上下,另一部分,则藏在了城外的一处秘密田庄里。”
她甚至主动交代了藏匿赃款的地点,仿佛早就料到会有这一天,把所有的后路都铺设得完美无缺。
叶冰裳死死地盯着她,试图从她的脸上找出一丝破绽。
可是没有。
这个女人的眼神,平静得像一潭死水。她的供词,她的证据,她的一切,都构成了一个坚不可摧的闭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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