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他再次回到诊室时,除了脸色似乎比刚才更白了一点,几乎看不出任何异样。他对等待的贺念辰和许书意点了点头,示意继续。
下午的门诊在一种异样的、紧绷的平静中结束了。送走最后一位病人,慕景渊刚整理完病历,科室的行政护士就找了过来,脸上带着比中午更加明显的为难和一丝愤懑:“慕主任,医务科那边……需要您再过去一趟。那对家属……他们还是坚持投诉了,并且提出了……要求。”
慕景渊脸上没有任何意外,仿佛早已预料到这个结果。他平静地应道:“好,我知道了。马上过去。”
他站起身,对正准备下班的贺念辰和许书意说道:“你们先回去吧,今天辛苦了。”
许书意终于忍不住,急切地上前一步:“主任,是不是那家人又……”
“书意。”贺念辰再次拉住她,对她摇了摇头,然后转向慕景渊,眼神复杂,低声道:“主任,那我们先走了。您……别太在意,好好休息。”
看着两人离开,慕景渊整理了一下其实并无褶皱的白大褂,迈步向医务科走去。他的步伐依旧沉稳,步幅均匀,但只有他自己知道,每走一步,都像是踩在刀刃上,身心都承受着无形的、巨大的重压,仿佛要将他的脊梁压弯。
慕景渊走进医务科办公室时,里面的气氛比中午更加凝重。张科长眉头紧锁,那位调解干事也是一脸无奈。
“慕主任,坐。”张科长的声音带着疲惫,“情况有点变化。那对夫妻虽然承认流程没问题,但坚持认为你‘态度冷漠’、‘缺乏医者仁心’,刺激了他们的情绪,加重了他们的心理负担。他们不接受简单的调解,坚持要求你……当面道歉。并且,他们通过一些渠道,把事情……闹得有点大。” 张科长说得比较委婉,但意思很明显,对方利用了舆论或关系施压。
慕景渊静静地听着,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是放在膝盖上的手,指尖几不可查地蜷缩了一下。
调解干事补充道:“院里考虑到影响,以及……唉,总之,希望尽快平息这件事。那边的意思是,希望你能暂时停职几天,避避风头,同时……满足家属的要求,当面道个歉。我们知道你委屈,但是……”
张科长看着慕景渊,语气充满了无奈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歉意:“景渊,我知道这很过分,你没有任何错。但是有时候,为了大局……院里也是没办法。停职只是暂时的,等风波过去……”
慕景渊抬起眼,目光平静地看向张科长,打断了他的话,声音没有一丝波澜:“我接受。停职几天,可以。道歉,也可以。安排吧。”
他的爽快和冷静,反而让张科长和干事愣了一下。他们预想中,以慕景渊的性格,至少会据理力争,或者流露出愤怒与不甘。
“景渊,你……”张科长欲言又止。
“没关系。”慕景渊淡淡地说,仿佛在说一件与己无关的事情,“尽快安排见面吧。”
见面被安排在医院的一间小型会议室。对方依旧是那对夫妻,但脸上早已没有了上午的焦急和惶恐,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带着得理不饶人的嚣张和刻薄。男人抱着胳膊,斜眼看着走进来的慕景渊。女人则用挑剔的目光上下打量着他。
调解干事硬着头皮开场:“两位,慕主任来了。关于上午的误会……”
“误会?”女人尖声打断,指着慕景渊,“什么误会?他看不起我们外地人,不想给我们治病,这叫误会?我告诉你,要不是我们闹这一场,你们医院会重视吗?会让他来道歉吗?”
男人也冷哼道:“慕大医生,架子可真大啊!现在知道错了?”
慕景渊站在他们面前,身姿挺拔如松,脸上没有任何表情,既无愤怒,也无屈辱,只有一片深不见底的沉寂。他无视他们的叫嚣,目光平静地落在对方脸上,用他那特有的、清晰的、却听不出任何情绪的语调,开口说道:
“对于上午诊疗过程中,我的言行给你们带来的不佳体验和情绪困扰,我表示歉意。对不起。”
他的话干脆利落,没有解释,没有辩白,只有一句程式化的、冰冷的道歉。
那对夫妻显然没料到他会如此直接,愣了一下。女人随即像是抓住了什么把柄,更加嚣张起来:“就这?这就完了?你这什么态度?一点诚意都没有!你是不是心里还不服气?!”
慕景渊没有再说话。他只是静静地看着他们,那目光深邃而平静,仿佛在看一场与己无关的闹剧。几秒钟后,他不再理会他们的喋喋不休,直接转身,迈步离开了会议室。他的背影决绝而孤直,将所有的嘈杂与不堪,都隔绝在了身后。
走廊里冰冷的灯光打在他苍白的脸上。他一步一步地走着,脚步依旧沉稳,但那双总是清澈坚定的眼眸深处,某些一直以来支撑着他的东西,仿佛随着那声被迫说出的“对不起”,悄然碎裂了一角。
他鬼使神差地,顺着本能,走到了门诊大楼外一个相对安静的露台。夜晚的风带着深秋的凉意,迫不及待地涌上来,吹拂着他因情绪翻涌而微微发烫的脸颊和鬓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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