旧书市场位于文庙东侧一条僻静的短街上。下午三点的阳光斜穿过梧桐叶,在青石板路上投下斑驳的光影。摊主们将书册铺在油布上,线装古籍、外文旧书、过期杂志混在一起,空气里弥漫着纸张陈年的味道。
陈序穿着半旧的灰色长衫,戴一副圆框眼镜,手里拿着本民国初年的《海城方志》。顾梦依扮作他的妻子,素色旗袍外罩着针织开衫,手里提着个藤编书篮。两人看上去就像一对寻常的学者夫妇。
三点十分,陈序看了眼怀表。按照父亲情报破译出的时间,唐绍钧应该会在五分钟后出现。
他看似随意地翻着书摊上的旧籍,余光却扫视着整条街。街口卖糖炒栗子的小贩,对面茶馆二楼窗口坐着看报的男人,还有两个在旧书摊前徘徊却无心看书的年轻人。这些人动作都有些刻意。
顾梦依轻轻碰了碰他的手臂。街西头,一辆黑色雪佛兰轿车缓缓停下。司机下车打开后门,一个穿藏青色西装、戴金丝眼镜的中年男人走了出来。
正是唐绍钧。比照片上看起来更清瘦些,步伐从容,手里拿着根乌木手杖。他先在街口停了停,环视四周,然后才走向最近的一个书摊。
陈序调整了一下呼吸,拿起一本《欧洲近代史》,低声对顾梦依说:“按计划。”
两人朝唐绍钧所在的书摊走去。摊主是个白发老头,正热情地向唐绍钧推荐一套《二十四史》。唐绍钧微笑听着,手指轻轻拂过书脊,动作优雅。
陈序走到摊位的另一侧,拿起一本德文原版的《心理学原理》,用德语对顾梦依说:“这本书的版本很少见。”
声音不大,但足够让几步外的唐绍钧听见。果然,唐绍钧转过头来,目光在陈序手中的书上停留了一瞬。
“先生对心理学有研究?”唐绍钧开口,声音温和,带着海城本地口音特有的软糯。
陈序转身,微微颔首:“略知一二。早年留学德国时接触过一些。”
“巧了,我也在柏林待过两年。”唐绍钧走近几步,看向那本书,“这是威廉·冯特的学生整理的讲义,市面上不多见。先生好眼力。”
对话自然展开。陈序扮演的归国学者角色很到位,谈吐间引用了几个德国大学的典故,都经得起推敲。这些背景资料是周明远连夜准备的,包括陈序此刻用的化名“沈文澜”在柏林大学留学的虚假档案。
唐绍钧似乎很感兴趣,又问了几个关于德国当代哲学的问题。陈序一一作答,偶尔故意留下一点小破绽,等着对方试探。
“沈先生现在在哪里高就?”唐绍钧状似随意地问。
“在一所中学教书,糊口罢了。”陈序苦笑,“时局如此,能安稳度日已是万幸。”
“可惜了。”唐绍钧摇头,“以先生的学识,该有更大作为才是。”
这时,一个穿着粗布衣裳、手提喷壶的老者从旁边走过,正是花匠老李。他佯装给街边盆栽浇水,经过陈序身边时,手一抖,几滴水溅到了陈序的袖口。
“哎哟,对不住对不住。”老李连忙道歉,掏出块旧手帕要帮陈序擦拭。
“没事。”陈序抬手示意不用,就在这一抬手的瞬间,一张折成指甲盖大小的纸条从老李手中滑入他的掌心。
动作很快,但陈序注意到唐绍钧的目光似乎往这边瞥了一下。
老李连声道歉后离开。陈序将手自然垂下,纸条悄无声息地滑入袖袋。整个过程不到三秒。
唐绍钧继续刚才的话题:“沈先生若有兴趣,我认识几所私立学校的校长,可以代为引荐。人才不该被埋没。”
“唐先生太客气了。”陈序微笑,“不知唐先生在哪里高就?”
“做些小生意,进出口贸易。”唐绍钧轻描淡写,“也办些慈善,算是回馈社会。对了,明晚我在家中办个小型晚宴,为孤儿院募捐。沈先生若有空,不妨来坐坐?”
他从怀里掏出一张请柬,与周明远拿到的那张一模一样,只是宾客姓名处空着。
陈序接过请柬,面露难色:“这……太打扰了吧?”
“不妨事。晚宴上还有些文化界的朋友,沈先生应该能聊得来。”唐绍钧笑容和煦,“就当交个朋友。”
顾梦依适时开口:“文澜,既然唐先生盛情,我们就去看看吧。你在家闷着也不好。”
陈序这才点头:“那就多谢唐先生了。”
又寒暄了几句,唐绍钧说还要去别的书摊看看,告辞离开。他走得很慢,偶尔停下来翻翻书,但陈序能感觉到,那人的注意力并未完全离开自己这边。
待唐绍钧走出十几米远,陈序才低声对顾梦依说:“街口多了三个人。”
顾梦依没有转头,借着整理书篮的机会用余光观察。确实,街口糖炒栗子摊前站着两个穿短褂的男人,还有一个在对面茶馆门口抽烟。三人的站位看似随意,实则封住了市场的主要出口。
“不是唐绍钧带来的。”陈序判断,“他只有司机和一个贴身保镖,那三个人是后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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