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房那扇紧闭的门,像一道无形的界线,短暂地将袁源与房舫精心营造的“温室”隔绝开来。那无声的抗议和滑落的泪水,是裂痕悄然扩大的征兆。袁源没有大吵大闹,她选择了最沉默,也最让房舫不安的方式——退缩。
接下来的几天,她依旧配合着所有的安排,按时吃饭、休息、接受检查,表面平静无波。但房舫敏锐地察觉到,有什么东西不一样了。她的话变少了,笑容变得勉强,眼神时常放空,带着一种他无法触及的疏离感。她不再主动和他分享任何关于外界的零星信息,也不再对他安排的“健康活动”(比如在花园散步、听胎教音乐)表现出丝毫兴趣,只是被动地完成。
她大多数时间都待在书房里,要么对着窗外发呆,要么翻阅一些他早已审查过的、无关痛痒的书籍。那种沉寂,比任何争吵都更让房舫心慌。他试图找话题,给她看有趣的新闻,分享公司的新项目,甚至笨拙地讲一些并不好笑的笑话,但得到的只是她淡淡的、礼貌的回应,仿佛隔着一层磨砂玻璃。
房舫的内心开始焦灼。他习惯了一切尽在掌控,习惯了她依赖信任的目光。而现在,他明明将她保护得滴水不漏,为何她却像一株失去水分的植物,在他眼前悄然枯萎?他加大了对她身体指标的关注,营养餐更精细,检查更频繁,甚至暗中让心理医生评估她的情绪状态,得到的结果却是“孕期正常情绪波动,但需关注潜在压抑倾向”。
这个结论让房舫更加烦躁。他无法理解,为何提供了最优越的条件,她却还会有“压抑倾向”?难道他做得还不够好吗?
转折发生在一个周末的傍晚。房舫有个无法推掉的跨国视频会议,需要在书房处理。会议中途,他需要一份重要文件,记得似乎放在卧室。他起身走向卧室,路过二楼小客厅时,却意外地听到里面传来极轻微的、压抑的啜泣声。
他的心猛地一沉,立刻推开门。只见袁源背对着门口,蜷缩在沙发角落里,肩膀微微抽动,面前摊开着一本厚厚的相册——那是周哥之前整理的,她这些年拍戏的花絮和剧照集。屏幕上,是她饰演《远山》时,在山村阳光下灿烂大笑的照片,眼神明亮,充满生机。与此刻她消瘦、苍白的背影形成了惨烈的对比。
听到开门声,袁源猛地一惊,慌忙合上相册,用手背胡乱擦掉脸上的泪水,转过身,强装镇定:“会…开完了?”
房舫没有回答,他的目光死死盯住那本相册,又移到她红肿的眼眶和来不及掩饰的狼狈上。一股混合着心疼、愤怒和巨大恐慌的情绪,如同岩浆般瞬间冲垮了他的理智!
他几个大步跨过去,一把夺过那本相册,声音因压抑的怒火而微微发颤:“你看这些干什么?!怀念过去?觉得现在的生活委屈你了?!啊?!”
他的失控怒吼,像一道惊雷,炸响在寂静的客厅。袁源被他从未有过的暴怒吓住了,脸色煞白,下意识地往后缩了缩。
看到她惊恐的眼神,房舫的心脏像被狠狠刺了一刀,但恐慌和一种被“背叛”的感觉让他口不择言:“我为你做了这么多!把你护得好好的!让你不用辛苦,不用看人脸色!你还有什么不满足?!难道非要像以前那样,去片场吃苦受累,看人脸色,你才开心吗?!”
“我不是……”袁源试图解释,声音带着哭腔。
“那你到底想要什么?!”房舫猛地将相册摔在沙发上,发出沉闷的响声,他双手抓住她的肩膀,力道大得让她生疼,通红的眼睛死死盯着她,仿佛要将她看穿,“你说啊!你到底要我怎么做?!是不是只有把你放出去,让你去冒险,你才觉得是自由?!才觉得是爱你?!”
他话语里的偏执和受伤,让袁源的心痛到无法呼吸。她看着眼前这个因恐惧而失控的男人,忽然明白了症结所在。他不是不爱她,而是他的爱,带着太深的创伤印记,变成了一种令人窒息的囚笼。
“房舫……”她流着泪,声音颤抖却异常清晰,“我要的不是冒险……我要的是……被当作一个完整的人来看待。我有我的梦想,我的价值,我需要……呼吸的空间。你的保护很好,可是……我快不能呼吸了……”
最后那句话,像一盆冰水,兜头浇在房舫身上。他猛地松开手,踉跄着后退一步,难以置信地看着她。她快不能呼吸了?在他为她打造的、自以为完美的堡垒里?
巨大的恐慌和挫败感席卷了他。他做了那么多,为什么还是不行?为什么他越是想紧紧抓住,她反而离他越远?
“我……”他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却发现自己词穷了。所有的道理、所有的安排,在她那句“不能呼吸”面前,都显得苍白无力。
袁源看着他眼中翻涌的痛苦、迷茫和……一丝孩童般的无助,心中的愤怒渐渐被巨大的心疼取代。她走上前,轻轻拉住他冰凉僵硬的手,仰头看着他,泪眼婆娑:“房舫,我爱你,也爱我们的孩子。我从来没有怀疑过你的爱。可是……爱不是要把对方变成你想要的样子,而是……要看到对方真实的样子,并接纳它。你明白吗?”
房舫怔怔地看着她,看着她眼中的泪水和不含杂质的爱意,听着她近乎哀求的话语,心中那座由控制和恐惧筑起的高墙,终于出现了一道深刻的裂痕。
他缓缓抬起手,用指腹极其轻柔地擦去她的眼泪,动作带着一种迟来的、笨拙的温柔。他闭上眼,深吸一口气,再睁开时,眼底的狂怒和偏执褪去,只剩下深深的疲惫和……一丝茫然的痛楚。
“对不起……”他沙哑地开口,声音里带着前所未有的脆弱,“我……我只是……太怕失去你了。”
这一次的道歉,不再是为了平息事端,而是源于内心的震动和反思。
裂痕已经出现,但裂缝中,也透进了一丝理解的微光。这场因过度保护而引发的危机,将他们的关系推向了更深的层面,逼迫着房舫去面对自己内心最深的恐惧,也促使袁源更清晰地表达自己的需求。未来的路该如何走,需要两人共同摸索,但至少,坚冰已经开始融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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