宇文砚推开男卧室那扇吱呀作响的木门,室内光线昏暗,仅有一盏如豆的油灯在墙角的小几上摇曳,勉强驱散一隅黑暗。一股混杂着汗味、草药味和霉味的沉闷气息扑面而来。他一眼扫去,只见白文渊并未入睡,正佝偻着背坐在一张破旧的木桌旁,就着微弱的灯光,不知在摆弄什么,眼神闪烁不定。而角落里那堆简陋地铺上,宇文楚裹着一床破毯子,面朝墙壁,发出夸张的鼾声,但微微僵硬的脊背和过于规律的呼吸,暴露了他正在装睡的事实。
欧阳容御并不在屋内。
宇文砚眉头微不可察地蹙了一下。(这么晚了,欧阳容御去了何处?) 这个念头一闪而过。欧阳容御此人,神秘莫测,行事往往出人意表,他的突然出现和援手,固然解了燃眉之急,但其动机和背景,哪怕联盟一起去了西边的昆吾山,想来也是为了借助宇文家和白家,崛起东山再起,让宇文砚心中存着一份难以消除的警惕。
这时,白文渊听到动静,抬起头,脸上立刻堆起惯有的、带着几分谄媚的笑容,压低声音,语气热络得有些过分:“宇文将军回来了?呵呵,跟歌儿……聊得可还愉快?” 他方才透过窗纸缝隙,隐约看到宇文砚与白洛歌在院中交谈,心中便打起了算盘。在他看来,宇文砚年轻有为,对歌儿显然有意,若能促成好事,他这落魄的岳父也能跟着沾光,重拾权势。
宇文砚此刻心绪低沉,满脑子都是白洛歌那句“视如兄长”的决绝话语,以及方才院中与宇文楚冲突的余怒,哪有心思应付白文渊的试探?他连眼皮都未抬,只是淡淡地瞥了白文渊一眼,那眼神冰冷如刀,带着毫不掩饰的疏离与厌烦。随即,他径直走到靠墙的另一处空铺,和衣躺下,背对着白文渊,闭目不语,用沉默筑起了一道无形的墙。
白文渊碰了个硬钉子,脸上笑容一僵,眼底掠过一丝尴尬与恼怒,但很快又被他强行压下。他讪讪地缩了缩脖子,心里却暗自冷哼:(哼,神气什么!不过是个丧家之犬般的武夫!我闺女歌儿可是凤凰涅盘的命格!如今又有欧阳世子青睐有加,未必就看得上你!) 他越想越觉得自己的判断没错,(对!欧阳世子气度非凡,出身显赫,若歌儿能得他青睐,那才是真正的飞上枝头!我白家复兴,指日可待!) 这么一想,他心中那点不快顿时烟消云散,甚至开始畅想起未来倚仗欧阳容御这“乘龙快婿”扬眉吐气的风光场面。他不再自讨没趣,也吹熄了手边的灯,摸索着躺到自己的地铺上,在黑暗中睁着眼睛,继续做着权势美梦。
宇文砚虽闭着眼,但感官却异常敏锐。他能听到白文渊粗重的呼吸和翻身时草垫的窸窣声,也能感觉到角落宇文楚那刻意压抑的、带着嫉恨的窥探目光。然而,他心中更大的疑虑,还是落在了失踪的欧阳容御身上。(此人深夜独行,所为何事?此地是他母亲皇甫静的别院,他应是最熟悉不过,难道……是去与他暗中的自己人手汇合?) 种种猜测在他脑中盘旋,让他毫无睡意。
与此同时,别院后山,密林深处。
夜黑风高,树影幢幢,如同张牙舞爪的鬼魅。欧阳容御一袭白衣,静立在一片相对开阔的林间空地上,宛如暗夜中悄然绽放的优昙花,清冷出尘。他面前,两名身着黑色夜行衣、风尘仆仆的男子,正单膝跪地,头颅深埋,浑身散发着难以抑制的悲痛与……恐惧。
“说。” 欧阳容御的声音平静无波,听不出丝毫情绪,但周身散发出的低气压,却让周围的空气都仿佛凝固了。
跪在前面的那名侍卫,肩膀剧烈地颤抖了一下,声音嘶哑破碎,带着哭腔,每一个字都像是从喉咙里硬挤出来的:“世……世子!属下罪该万死!您……您离开都城后不久,反贼刘邦……便勾结北狄大军,里应外合,突袭了西边的罗城!城……城破了!”
欧阳容御负在身后的手,指节骤然收紧!
那侍卫继续泣诉,语无伦次:“府中管家……和所有留守的侍卫……为了保护老将军、老夫人、家主和公主殿下……他们……他们全都……战死了!无一幸免啊!” 他猛地以头撞地,发出沉闷的响声。
另一名侍卫抬起头,脸上满是血污和泪痕,接话道,声音同样颤抖得不成样子:“家主……和公主殿下……在家将拼死护卫下,虽……虽侥幸突围,但……但随身物资尽数被劫,护卫也……也只剩我们兄弟二人了!家主重伤,公主殿下也……也受了惊吓,身体极度虚弱!我们兄弟一路躲避追兵,九死一生,才……才勉强护送二位殿下,正……正往这个方向赶来!但……但路途遥远,追兵不断,属下……属下实在不知能否……” 他说不下去了,只剩下压抑的、绝望的呜咽。
“全都……战死?”
“父亲重伤……母亲受惊……”
“物资尽失……护卫仅剩两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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