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迟的脚步有些虚浮，背影带着显而易见的仓促。
周予白站在原地，沉默看着那道纤细的身影消失在人群后方。
他的眼神晦暗不明，嘴角那点笑意慢慢敛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深沉的、难以捉摸的神色。
温迟几乎是凭着记忆摸索回了那间更衣室。
反手关上门，背靠着冰凉的门板，才长长地、颤抖地舒出了一口气。
刚才强撑的镇定瞬间瓦解，疲惫和混乱如同潮水般涌上。
她走到巨大的穿衣镜前，看着镜中的自己。
脸颊还带着未褪的酡红，是酒精和情绪激动共同作用的结果。
眼眶周围明显泛着红，睫毛湿漉漉地黏在一起，眼妆有些微的晕染，让她看起来格外脆弱。
嘴唇上原本精致的口红已经斑驳脱落，露出些许原本的唇色。
下唇内侧那细微的破口在明亮的灯光下隐约可见，带着一种被蹂躏过的痕迹。
头发虽然简单整理过，但仍有些许凌乱。
整个人透着一股狼狈又易碎的气息。
她的目光缓缓下移，落在自己的右手上。
掌心似乎还残留着刚才用力扇过去时的触感和微微的麻意。
她盯着那只手看了好久，眼神复杂，里面交织着后怕、一丝难以言喻的快意，以及更深重的茫然和无措。
半晌，她才像是终于回过神，转身走向沙发，找到了自己那个普通的帆布包。
她拿出手机，解锁，指尖在屏幕上停顿了片刻，然后给陆景辰发了一条信息：
【我酒喝多了有点不舒服，先回去了。】
信息发送成功。
她将手机塞回包里，然后抱着自己带来的那叠换下来的日常衣物，走进了更衣室附带的卫生间。
关上门，狭小的空间里只剩下她自己。
她看着镜中依旧穿着那件华丽露背礼服的自己，与手中属于自己朴素的衣物格格不入。
她深吸一口气，开始动手，有些笨拙地解开礼服的搭扣，将那身价格不菲的礼服褪下，换回了自己熟悉的、柔软的衬衫和牛仔裤。
当熟悉的布料包裹住身体时，她似乎才找回了一点脚踏实地的感觉。
温迟抱着自己那个装着旧衣服的帆布包，没有惊动任何人。
她低着头，默默地从云山公馆侧面的小门溜了出去。
夜已经很深了，浓稠的墨色浸染着天空，只有零星几点寒星。
晚风带着凉意扑面而来，吹拂着她滚烫的脸颊和裸露的脖颈，太阳穴却因此突突地跳着疼。
她抬起手，用指尖用力揉了揉额角，试图驱散那阵的胀痛感。
她站在路边，招了一辆出租车。
“师傅，去A大。”
拉开车门坐进后座，她终于松了口气。
将有些沉重的额头抵在冰凉的车窗玻璃上，视线有些茫然地投向窗外。
城市的夜景在眼前飞速倒退，流光溢彩，却像隔着一层模糊的毛玻璃，无法在她空洞的眼底留下任何清晰的倒影。
脑子里乱糟糟的，一会儿是叶星澜冰冷陌生的眼神，一会儿是她被自己扇了一巴掌后偏过头去的样子，一会儿又是陆景辰探究的视线和周予白玩味的笑容……
各种画面交错闪烁，最后只剩下掌心那隐约残留的、火辣辣的触感。
她闭上眼睛，任由冰冷的玻璃汲取着额头的温度，试图让自己混乱的思绪平静下来。
——
另一边，叶星澜在原地站了许久。
直到脸颊上那阵尖锐的刺痛感逐渐转化为沉闷的灼热，廊道里仿佛还回荡着那清脆的巴掌声。
她缓缓抬起手，用微凉的指尖极轻地触碰了一下红肿的部位，眼神暗沉，如同凝结的寒冰。
片刻后，她收敛了所有外露的情绪，重新挺直脊背，整理了一下丝毫未乱的裙摆和发丝，脸上恢复了一贯的淡漠，仿佛刚才什么也未曾发生。
她迈开脚步，沉稳地走回了喧嚣的宴会主厅。
刚进入主厅没多久，便迎面碰上了正在与人交谈的陆景辰。
陆景辰看到她，目光在她脸上扫过时，心里微微一惊。
叶星澜的表情比平时更冷，周身散发着一股生人勿近的低气压，尤其是那双眼睛，黑沉沉的，像是蕴藏着风暴前的海面。
叶星澜也看到了他，径直走过去，打断了他与旁人的对话，声音没有任何起伏，直接问道：“温迟呢？”
陆景辰闻言，眼底闪过一丝诧异，随即勾起一抹意义不明的笑。
他有些弄不明白了，刚才两人见面时，叶星澜明明是一副完全不想搭理温迟的冷淡模样，怎么这才过了没多久，倒主动关心起她的去向了？
“她？”陆景辰语气带着点漫不经心，“说不舒服，先回去了。”
他回答着，目光却紧紧锁在叶星澜的脸上，不放过她任何一丝细微的表情变化，特别是……
她左侧脸颊上，那在宴会厅明亮灯光下，虽然不甚明显，但仔细看仍能察觉到的、淡淡的红痕。
陆景辰挑了挑眉，像是发现了什么极其有趣的事情，故意凑近了些，压低声音，带着点试探问道：“姐，你的脸……怎么好像有点红？没事吧？”
叶星澜冷冷地瞥了他一眼，那眼神像冰锥一样，带着毫不掩饰的疏离和警告。
她并没有回答关于脸颊的问题，而是语气平淡却带着锋芒地回应：“我的事，不劳你费心。与其有闲情逸致管别人，不如好好想想，父亲交给你的那个城南开发案，进度如何了？听说……遇到点麻烦？”
她的话冷冰冰却又精准地戳中了陆景辰的软肋。
陆景辰脸上的笑容僵了一下，眼底闪过一丝被戳破的恼怒，却又碍于场合和叶星澜的气势，不敢直接对峙。
他悻悻地收回探究的视线，抿了抿唇，低声应了一句：“……我会处理好的。”
叶星澜不再看他，转身，端着酒杯，重新融入了流光溢彩的人群之中。
留下陆景辰站在原地，看着她的背影，脸色微微沉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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