测序仪安装调试完成时,已经是凌晨一点。实验室的时钟滴答作响,在寂静的夜里格外清晰,每一声都像敲在人心上。尚柳穿着白大褂,站在仪器前,看着技术人员最后一次校准参数,眼底的红血丝比昨天更重了,像爬满了蛛网,连眼白都泛着淡淡的红。张婷婷走的时候,给她留了个银色的保温杯,里面装着熬得浓稠的红枣枸杞茶,茶渣沉在杯底,现在还冒着淡淡的热气,在冰冷的空气里凝成一缕细雾。杯壁上贴着张粉色的便签,字迹娟秀工整:“每隔两小时喝一杯,别硬扛,有事随时给我打电话,我手机开着机。”便签旁边还画了个小小的笑脸,嘴角画得翘翘的,像暗夜里的一点光,透着暖意。实验台角落放着张婷婷带来的暖手宝,现在还插着电,发出微弱的红光。
“可以开始了。”技术人员摘下护目镜,揉了揉发酸的眼睛,指腹在眼眶周围打了个圈,指了指操作屏上的参数表,屏幕上的数字清晰明了:“线粒体测序对样本纯度要求极高,我已经用酚氯仿法做了三次纯化,去除了蛋白质和RNA污染,最后一次电泳检测纯度达到98%。要是再出现污染,就得重新提样,样本量不多,经不起折腾了。”尚柳点点头,深吸一口气,戴上无菌手套,指尖轻轻捏起样本管——管里的样本只有米粒大小,却藏着十年悬案的关键,是受害者留在世间的最后讯息。她小心翼翼地将样本管插入仪器的样本槽,动作轻得像在呵护初生的婴儿,生怕稍微用力就会损坏样本。操作屏上的进度条开始缓慢爬升,从1%到10%,足足用了十五分钟,每动一下都像过了一个世纪。她搬了把椅子坐在仪器旁,眼睛死死盯着屏幕,连眨眼都舍不得多眨,手指无意识地掐着掌心,留下几道浅浅的印子。
凌晨三点,手机突然在白大褂口袋里震动起来,屏幕上跳出“妈妈”的名字,备注是带着暖意的“老宝贝”。尚柳连忙接起,手指按住听筒,声音压得很低,怕吵到隔壁休息室里临时休息的技术人员:“妈,这么晚了怎么还没睡?是不是又失眠了?”电话那头传来母亲带着睡意的哽咽声,还有翻日历的沙沙声,背景里隐约能听到老式挂钟的滴答声:“我看日历,你都三天没回家了,昨天看电视新闻说刑侦队在办大案,又是熬夜又是出差的,我就一直睡不着。饭吃了吗?是不是又啃面包?衣服够不够穿?你那老胃炎,一熬夜就犯,药带了没?”母亲的声音带着浓浓的担忧,像细密的雨,打在尚柳心上。
“吃了吃了,耿队刚给我带了夜宵,有粥有菜,还是热乎的,我都吃完了。”尚柳揉了揉发酸的眼睛,看着屏幕上30%的进度条,撒谎的话像吞了颗苦药,涩得喉咙发紧,“衣服也够,实验室有暖气,热得很,我都把外套脱了。老胃炎没犯,药我天天带着,饭后都吃了,你放心吧。”挂了电话,她拿起张婷婷留的保温杯,拧开盖子喝了口红枣枸杞茶,甜香混着枸杞的微涩在嘴里散开,暖意顺着喉咙滑进胃里,却压不住心里泛起的尖锐愧疚。上周母亲高血压犯了,头晕得站不住,她只匆匆送了盒降压药到家门口,连进门喝口热水都没顾上,就被队里的电话叫走了。她记得母亲床头的日历上,每天都用红笔圈着她回家的日子,这三天的圈里,都是空的,连个勾都没有。她掏出手机,给母亲发了条微信,指尖在屏幕上顿了很久才敲出字:“妈,忙完这阵就回家陪你,给你做你最爱吃的红烧肉,再给你揉肩。”发完消息,她把手机调成静音,重新看向屏幕,眼底的红血丝更重了,却多了几分坚定——为了受害者,也为了能早点回家陪母亲。
进度条爬到60%时,仪器突然发出一阵急促的“嘀嘀”声,像尖锐的警报,刺破了实验室的寂静。屏幕上瞬间跳出“样本污染”的红色提示,背景色从蓝色变成刺眼的红,格外扎眼。尚柳的心猛地一沉,像瞬间掉进了冰窟窿,寒气从脚底直冲天灵盖。她连忙按停仪器,戴上手套打开舱门——样本容器的密封膜破了个针眼大小的小口,大概是刚才搬椅子时不小心碰到了舱门,震破了密封膜,空气里的灰尘进去了。“该死!”她低骂一声,一拳砸在实验台上,指关节撞得生疼,麻意顺着指尖蔓延开,眼眶瞬间红了。熬了三十多个小时,眼看就要有进展,却出了这种低级错误。她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手指插进头发里抓了抓,把原本就凌乱的头发抓得更乱——急也没用,重新处理样本才是正事,受害者已经等了十年,不在乎多等这几个小时。
重新预处理样本、用紫外线消毒仪器、重新校准参数,等一切就绪时,天已经蒙蒙亮了,窗外泛起淡淡的鱼肚白,远处的天际线染着一层浅粉色。尚柳靠在墙壁上,疲惫地闭上眼睛,脑子里全是基因序列的ATCG字母,连站着都差点睡着,腿肚子一阵阵发软。就在这时,实验室的门被轻轻推开,耿旭拎着个油纸袋走进来,身上带着清晨的寒气,呼出的白气在眼前散开。他把油纸袋放在实验台上,声音放得很轻,怕吵醒她:“猜你肯定没吃早饭,给你买了巷口李记的油条和甜豆浆,还是热的,刚出锅的。”他看到操作屏上的“重新开始”字样,还有尚柳眼底的红血丝,就知道昨晚出了岔子,却没多问,只是拿起抹布擦了擦实验台上的咖啡渍,动作轻柔:“慢慢来,不急,我们有的是时间。案子十年都等了,不在乎这一两天。身体是本钱,别熬垮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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