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内降真浓得化不开。
乔慕别敛目,驻足。
“儿臣,拜见父皇。”
他的视线如刃,无声地刮过御座。
柳照影月白的衣袂自玄色深处垂落,像一道被禁锢的月光。
覆眼的白纱下,唇色淡得近乎透明。
“邙山后续,儿臣已处置妥当,名录在此。”
他上前,将奏疏放在案上。
目光却锁死在柳照影身上——
那截被迫仰起的脖颈,喉结在细腻的皮肤下轻微滚动,他喉头竟也无意识地跟着一紧。
金笼方向传来幼虎细弱的抓挠声。
“你擒回的这母虎,倒是给了朕一份不小的惊喜。”
话音落下的瞬间,柳照影搭在扶手上的指尖猛地一蜷,指节绷出青白。
那月白衣袖随之轻颤。
乔慕别静静看着那颤抖的指尖,屏息一瞬。
心底某个角落,仿佛也有一根弦被同样无形的力量拨动了——
随之涌起的不是领悟,而是一种混杂着渴望的强烈厌弃。
他渴望看穿这取悦背后的所有秘密,又厌弃这秘密竟让他感到一瞬卑劣的熟悉。
“天佑父皇,祥瑞自生。此乃吉兆。”
“吉兆……”
短暂的静默里,只余幼崽不安的呜咽。柳照影的呼吸骤然急促,胸口细微地起伏,白纱边缘被热气濡湿。
乔慕别看着那轮廓,呼吸竟也跟着紊乱了半分——太像了
“朕方才还在与照影说,这小东西,瞧着娇弱,喉间发出的呼噜声,倒有几分像他情急时的呜咽。”
……像他?
……原来在陛下耳中,他情急的声音竟是这样的……
能被陛下记住任何一种模样,哪怕是如此不堪的……
也是恩赏。
指骨在袖中发出极轻的硌响。
乔慕别看见柳照影的脊背像被骤然拉紧的弦,猛地弓起,那姿态,竟让他幻视自己被弯折的模样。
一股灼热的耻辱感瞬间烧遍全身,却又在下一秒,冰封为一种更冷、更硬的决心。
他必须记住这一切,记住这姿态,这声音,哪怕每记下一分,都像是在自己的灵魂上刻下一道污痕。
记住这弥散殿中、本属于他的降真香,是如何被用来浸透另一具躯体的。
他日,他要父皇在这浸透了他半生、如今却包裹着赝品的降真香里,清晰地嗅出,他亲手选定的继承人,为他王朝的黄昏所点燃的第一缕烽烟。
连同这香的主人,一并吞入腹中,细细咀嚼,品尽每一丝滋味。
月白衣袍被巨力碾过,彻底瘫软下去。
一声极轻的、带着泣音的“唔…”从被按住的唇边逸出。
原来,被彻底剥夺反抗之力后,发出的声音是这样的。
乔慕别抬起眼,声线里带着颤音:
“父皇……说笑了。”
母虎发出一声压抑的低吼,黄黑斑纹的身躯在笼中躁动。
“既是祥瑞,便不能轻慢待之。朕想着,这两只虎崽,一只留在紫宸殿,由朕亲自看顾。”
柳照影的身体开始细微地发抖,像风中残叶,更像一面映照出某种未来可能性的、破碎的镜子。
月白绸缎的衣料在紧绷的腿侧摩擦,发出窸窣的哀鸣。
……分走了……
陛下的目光,要分走了……
不,他是独一无二的祭品,陛下说过……
他的黑暗,由陛下定义。
“另一只……便送去东宫,由你抚养。”
“吼——!”
母虎的咆哮与金栏的撞击声轰然炸响!
柳照影随着那巨响浑身剧烈一颤,像是被无形的鞭子抽中,额头渗出细汗,整个人不受控制地向下滑落,又被某种力量强硬地托住。
……别怕……
不必怕……
这怀抱便是炼狱,也是他的神坛。
坠落于此,即是飞升。
乔慕别看着那滑落又被捞起的姿态,胸口猛地一窒,仿佛自己也随之坠落了一瞬。
他感到指尖发麻。
一种近乎晕眩的渴望攫住了他——
不是渴望那玄色的怀抱,而是渴望那种……
能让自己彻底放弃挣扎、将一切交由对方定义的、可怕的轻松。
紧接着,对这渴望的厌弃便如冰水泼面,让他瞬间清醒。
他立刻躬身,声音斩钉截铁,将所有翻涌的情绪死死压入肺腑:
“儿臣领旨。定会悉心照料,不负父皇所托,亦不负……祥瑞之名。”
“去吧。那小家伙,晚些时候朕会让人送去。”
“儿臣告退。”
乔慕别稳步退出。
在他转身的刹那,母虎发出一声剥皮蚀骨般的凄厉长嚎。
殿内,柳照影在那嚎叫声中,彻底失去了所有力气。
汗湿的额发黏在颊边,月白寝衣凌乱地裹着剧烈喘息的身体,那覆眼的雪白,此刻成了他全身唯一洁净的、却也是剥夺他一切的标志。
他像一捧被玄色浸透的雪水,瘫软在御座深处。
……碎了也好
意识在彻底融化的前一刻,那个名为“柳照影”的影子,如香散去。
——碎了,方能重铸。
铸成陛下掌中,唯一的形状。
这无边的玄色是他的茧。
他甘愿永锢,不化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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