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的雨水敲打着灵械城的金属外壳,发出密集而沉闷的声响,仿佛千万根手指在敲击着一具巨大的棺椁。天空不是晦暗,而是一种病态的、流淌着污浊色彩的旋涡,那是自然灵脉在“园丁”强行抽取下发出的濒死哀嚎,与黯晶污染彻底交融后形成的怪异天象。
林夏和露薇站在昔日繁华的主广场边缘,脚下的不再是坚硬的合金地砖,而是一种温热、搏动、半透明的血肉与金属纤维交织的怪异物质。整座城市都在“呼吸”,一种缓慢而令人窒息的起伏。空气中弥漫着浓烈的铁锈味、腐烂的花香,以及一种唯有在古老图书馆深处才能闻到的、属于陈旧记忆的尘埃气息。
他们刚刚从惊涛骇浪的记忆之海挣脱,灵魂还带着与无数痛苦回忆、虚假幻象搏斗后的疲惫与创伤,但眼神却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更加坚定。露薇的手被林夏紧紧握着,她的指尖冰凉,原本因回归现实而短暂恢复光泽的银发,此刻发梢又隐隐透出一丝灰败。并非源于力量的消耗,而是直面“园丁”诞生真相所带来的、深入骨髓的悲恸与寒意。
“它……就在前面。”露薇的声音很轻,几乎被雨声吞没,但林夏听得清清楚楚。
他顺着她的目光望去。广场的中央,原本矗立着灵械城能量核心——那座仿造永恒之泉而建的巨大机械装置的地方,此刻已被一个难以名状的庞然大物所取代。
那不是一个传统意义上的生物,更像是一场噩梦的具象化雕塑。它的基座是无数扭曲、纠缠的金属管道和线缆,如同暴胀的血管网络,深深扎入城市的地基,贪婪地吮吸着一切能量。这些管道向上蜿蜒汇聚,构成了一个模糊的、不断蠕动变化的人形轮廓。这人形的“皮肤”是流动的、暗银色的金属溶液,表面不时浮现出破碎的画面——有月光花海盛放的瞬间,有黯晶矿井深处矿工绝望的脸,有灵研会实验室里冰冷的仪器,有林夏祖母年轻时书写实验笔记的侧影,甚至有夜魇魇(苍曜)在堕落前与白鸦把酒言欢的短暂温馨……所有被系统吞噬、消化、用以维持自身运行的记忆,都成了这具躯壳上转瞬即逝的装饰花纹。
人形的头部没有清晰的面容,只有一片不断旋转的深邃黑暗,仿佛连接着虚无的核心。而从它的肩胛骨位置,延伸出两样截然不同的东西:一边是无数枯萎、焦黑、却又缠绕着电光的荆棘藤蔓,它们像触手般在空中舞动,所过之处,空间都发出被腐蚀的滋滋声;另一边则是相对规整、但冰冷彻骨的机械结构,如同某种巨型勘探机械的钻探臂,缓缓开合,锁定了林夏和露薇的方向。
最令人心悸的是,从这个庞然大物的内部,持续不断地传出一种低沉的声音。那不是咆哮,也不是言语,而是由无数种声音混合而成的、永无止境的背景音——垂死者的呻吟、得意者的狂笑、恋人的呢喃、背叛者的诅咒、草木生长的微响、金属碰撞的轰鸣……所有这些声音交织在一起,形成了一种令人疯狂的低语,不断地重复着一个核心意念:
“秩序……稳定……延续……必须……修剪……错误……”
“这就是‘园丁’……”林夏喃喃自语,右臂上那朵由月光之力与黯晶融合生成的晶莲不由自主地绽放出幽光,既是警惕,也带着一丝同源力量的共鸣与刺痛。他感受到自己与这座活化的城市之间存在着一种可憎的联系,他体内的力量,有一部分正是源于眼前这个怪物所代表的系统。
“它没有真正的自我意识,”露薇的声音带着一丝颤抖,她作为花仙妖,对生命与自然的感知远比林夏敏锐,也因此更能感受到这具象化存在的扭曲与痛苦,“它只是初代妖王玛薇卡(Maewica)和你祖母林清音执念的融合产物,是一个为了‘守护’而诞生的、失控的程序。它判断我们是最大的‘错误’,是导致系统崩溃的病毒。”
就在这时,那巨大的机械钻探臂猛地加速,并非直接攻击,而是重重地砸向他们侧方的一栋建筑。巨响声中,建筑崩塌,但飞溅的不是砖石,而是无数闪烁着微光的、雪花般的碎片——那是被压缩、储存于此的记忆结晶。
钻探臂收回,那些记忆碎片如同被磁石吸引,纷纷附着在“园丁”暗银色的体表,迅速被吸收、同化。而被摧毁的建筑废墟下,露出的不是地基,而是更多搏动着的、半透明的血肉金属组织。灵械城正在被彻底转化成“园丁”身体的一部分。
“看……这就是混乱……需要……清理……重组……” 那混合的低语声变得更加清晰,带着一种冰冷的、不容置疑的逻辑。
“它在吞噬一切!包括这座城和城里残留的所有记忆!”林夏怒吼道,一股怒火从心底升起,冲淡了那份不适感。他想起了记忆之海里那些挣扎的灵魂,想起了白鸦的悔恨、树翁的牺牲、甚至夜魇魇的痛苦,它们都不应该成为这个怪物维持运行的养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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