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一点二十,林知秋把PPT最后一页保存,合上电脑。屋里没开暖气,窗棂漏风,她呵出的白气在台灯下凝成雾,又很快散去。脚边,那只三十五码半的花盆底鞋像一条忠实的狗,鞋尖冲床,缎面在昏黄灯泡下泛着幽暗的水波。她盯了它三秒,鬼使神差地弯腰,把脚伸了进去。
鞋带自动收紧,冰凉丝缎贴上皮肤,像蛇在冬眠里翻身。她打了个寒颤,却懒得脱,顺势拉过被子——狐毛领、折枝海棠、花盆底,全套行头与夜色融为一体。临睡前,她给自己设了七点半闹钟,心里默念:明天九点,合伙人竞聘,只许成功。
黑暗沉降,细雪击窗,像无数小指甲在抓玻璃。她坠入睡眠,像坠入一口无底的井。
再睁眼,风卷雪刃,迎面扑来。
她跪在雪地里,石青宫装被血染成黑紫。远处,朱红宫墙灯火乱晃,铁甲碰撞声、弓弦拉放声、哭喊声混成一锅滚烫的铅水,泼进夜色。她想起身,脚腕被一只手攥住——
少年半跪在她身侧,蓝缎貂褂被撕得只剩半幅,露出里面月白中衣,胸口插着一支雕翎箭,箭尾白羽在风里颤。血从他嘴角涌出,却冲她笑,露出虎牙:
“胤禛雪,别怕。”
她张了张嘴,喉咙里滚出陌生又熟悉的名字:
“阿克敦……”
更多箭矢破空而来,他猛地转身,把她按进怀里。噗——噗——箭簇穿透皮肉的闷响,像钝刀剁在冻肉上。温热血溅在她后颈,瞬间被寒风冻成细小的冰珠。她听见他胸腔里最后一声轰鸣,像战鼓被撕破,然后——
世界安静了。
雪落在脸上,像一场温柔的活埋。她抱住他,手指穿过他披散的辫子,摸到一手黏滑的血。宫墙上方,有人高喝:
“肃亲王系,一个不留!”
火把被抛下,弧线划过夜空,像一颗坠落的星。火光照出她脚上的花盆底,鞋底沾满新鲜泥与碎叶——北京一月无雨,可这里泥土松软,带着春草腥气。
她低头,看见自己右手五指,指甲缝里全是金粉,在火光里闪成一片星汉。意识消散前,她听见自己说:
“下一世,换我守你。”
“林小姐!听得见吗?”
白光炸裂,她猛地坐起,胸口剧烈起伏。出租屋的天花板出现,老旧墙皮像被剥开的旧伤。台灯还亮着,电脑进入休眠,风扇发出垂死般的呜咽。她下意识去摸肩膀——
剧痛!
右肩肩胛骨处,火辣辣地疼,像被火钳贯穿。她冲进洗手间,扯开睡衣,镜子里——
一道紫黑色淤痕,拇指粗,从肩胛骨斜刺到锁骨,边缘泛着青,像被粗箭头擦过又拔出。伤口没破,却肿得发亮,皮肤下隐约可见一条暗色通道,仿佛箭簇仍留在体内。
她抬手去碰,指尖刚触及,疼得眼前一黑,双膝跪地。与此同时,脚腕一紧——花盆底鞋带自动松开,像完成任务后的退场,软软地滑到地板,发出“嗒”一声轻响。
闹钟响,七点半。她没听见,因为手机先被铃声炸响——HRBP王灿。
“知秋,体检报告出来了,有一项异常,需要复查。”
王灿声音压得很低,像怕被人听见。林知秋扶着洗手台站起,冷汗顺着脊椎往下淌:“哪一项?”
“端粒长度。”王灿顿了顿,“数据显示,你的端粒比同龄人短约30%,相当于……五十岁女性的平均水平。”
林知秋脑子“嗡”一声,像被电梯缆绳抽了一下。端粒——染色体末端的“生命计时器”,每分裂一次就缩短一点,短到极限,细胞不再更新,人开始全面衰老。她上周刚在客户路演的PPT里用过这个知识点,用来论证“抗衰老赛道千亿市场”,如今,却被市场反证了自己。
王灿继续道:“医生建议尽快做全身衰老评估,排除早衰综合征。你今天上午有空吗?我帮你约了协和特需号。”
林知秋望向镜子,里面的人面色苍白,眼底一片暗青,肩膀却诡异地肿起,像被强行塞进一件不属于她的铠甲。她张了张嘴,声音哑得不像自己:“上午……我有答辩。”
王灿叹了口气:“那就下午,两点。别拖,命要紧。”
电话挂断,屏幕返回相册,昨夜她昏迷前自拍的照片静静躺着——她躺在床上,狐毛领裹着下巴,而右肩上方,一只戴鹿皮手套的手,正悬在箭痕位置,指尖沾血,像随时准备把箭再按进去一点。
九点整,公司大会议室。投影已亮,背景是客户集团的金色LOGO,像一面照妖镜。林知秋站在讲台,右手藏在身后,死死抓住激光笔,肩膀的疼顺着神经爬进眼球,每眨一次就一阵发黑。
第一页PPT跳出:《XX集团Pre-IPO融资计划》。她张嘴,却发现嗓子被什么堵住,发不出声音。台下,合伙人、客户、律师、券商,二十几双眼睛齐刷刷看着她,像二十几支拉满的箭。她深吸一口气,去按翻页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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