市局刑侦支队询问室。
这里的氛围与案发现场的血腥和情感宣泄截然不同,只有冰冷的白墙、单调的桌椅和空气中弥漫的消毒水气味。陈锋已经换上了一身临时找来的便服,脸上的血污洗净了,但那双眼睛依然红肿,布满血丝。他双手捧着一杯热水,指尖微微颤抖,整个人像一张拉满后骤然松弛的弓,透着一种精疲力尽的颓丧。
张毅和李明坐在他对面。张毅的表情是程式化的严肃与同情,而李明则负责记录,偶尔抬起眼,安静地观察着陈锋的每一个细微动作。
“陈先生,请节哀。我们需要再回顾一下昨晚到今天凌晨的所有细节,这很重要,任何一点疏漏都可能让我们放跑真凶。”张毅开口,声音平稳,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公事公办。
陈锋点了点头,声音沙哑:“我明白,张队长,你问吧,我一定配合。”
“你昨晚在公司加班,具体是到几点?有谁能证明吗?”
“大概凌晨一点五十左右离开的公司。公司楼下的保安可以作证,我走的时候还跟他打了招呼。车库的监控应该也能拍到。”陈锋的回答流利而具体,似乎早已在脑中梳理过无数遍。
“回家之后呢?你确认你没有进入主卧室?”
“没有。主卧的门关着,我以为小晴睡了,怕开门的声音吵醒她。我直接去了书房旁边的客卫洗漱,然后在书房的沙发上睡了。”他顿了顿,补充道,“我有时候加班太晚,怕影响她休息,都会在书房睡。”
“你妻子苏晴,最近有没有得罪什么人?或者,你们有没有和谁发生过经济纠纷?”张毅话锋一转。
陈锋愣了一下,随即用力摇头:“没有!小晴性格很好,很少与人结怨。我们……我们的生意也一直很正规,没什么纠纷。”他的眼神有一瞬间的飘忽,但很快又聚焦回悲痛上。
询问持续了一个多小时,陈锋对答如流,时间线清晰,情感表达到位。他完美地扮演着一个悲伤、疲惫但努力配合的丈夫角色。
然而,就在询问接近尾声时,张毅仿佛不经意地问了一句:“据你了解,家里丢失了哪些贵重物品?”
陈锋几乎是脱口而出:“小晴的一些首饰,还有她放在包里准备今天去存的一万多元现金,都不见了。她的那个LV手包也被扔在地上,里面空了。”
李明记录笔尖微微一顿。
张毅点了点头,没有再多问:“好的,感谢你的配合。你先休息一下,我们会通知你的家人。后续可能还需要你的帮助。”
“一定,一定抓住凶手!”陈锋再次强调,在一名女警的陪同下,离开了询问室。
门刚一关上,李明就立刻抬起头,眼中闪着锐利的光:“张队,他有问题!”
“说。”
“第一,现场那么乱,他被‘惊醒’后,第一眼看到的是倒在血泊中的妻子。在那种极度惊恐和悲痛的情况下,他怎么会有心思和时间,去确认梳妆台里具体丢了哪些首饰,甚至清楚地知道妻子包里有一万多元现金准备今天去存?”李明的语速很快,带着发现关键破绽的兴奋,“这不符合人在应激状态下的心理反应!他的观察太细致、太冷静了!”
张毅赞许地点了点头,嘴角勾起一丝冷峻的弧度:“没错。这不像一个突然遭遇惨剧的丈夫,倒像一个……清点自己作品的设计师。走,去看看技术队和外围调查有什么发现。”
技术队办公室。
电脑屏幕上正在播放小区几个关键点位的监控录像。技术员小刘指着屏幕说:“张队,李哥,我们从昨晚八点到现在,反复看了三遍。小区大门、单元门禁、电梯、以及他们所在的7层楼道监控,在案发时间段内,没有发现任何陌生的、可疑的人员进出。”
“完全没有?”李明追问。
“几乎没有。除了几个晚归的、确认是本楼的住户外,就是陈锋自己凌晨一点五十二分进入单元门,然后直接回家。直到今天早上他报警,再没有人进出过他们家。”
这个结论,像一块巨石投入水中,让“入室抢劫”的推断开始剧烈摇晃。
紧接着,现场勘查的负责人拿着初步报告走了进来:“张队,窗户的检验结果明确了。阳台推拉窗的撬痕,确实是从室内向外用力形成的。 模拟实验显示,是用撬棍从里面别开窗栓,再故意破坏外部窗框,制造出从外入侵的假象。”
入室抢劫的最后一个支撑点,也崩塌了。
与此同时,外围走访的警员也带回了重磅消息。
“张队,我们走访了陈锋和苏晴的邻居。隔壁701的阿姨反映,大概在三个月前,她好几次深夜听到陈锋和苏晴在激烈争吵。有一次声音特别大,她隐约听到陈锋在喊‘这日子过不下去了!’、‘离婚!必须离!’。”
另一组警员补充道:“我们查了陈锋公司的财务状况。他的广告公司近两年经营状况极差,欠了银行和供应商一大笔钱,资金链随时可能断裂。而相反,苏晴娘家实力雄厚,她本人名下也有不少资产。如果他们现在离婚,根据婚前协议,陈锋几乎分不到任何财产,还会背上一身债务。”
所有的线索,开始像铁屑一样,被名为“陈锋”的磁铁吸引、汇聚。
一个婚姻破裂、财务危机、迫切想要离婚却无法从婚姻中获利反而可能陷入绝境的男人形象,清晰地浮现出来。
他有动机,有充分的动机——摆脱婚姻,同时摆脱债务,甚至可能通过某些不为人知的方式,觊觎妻子的财产。
他有作案的条件——他是唯一能合理出现在现场,并且有能力伪造现场的人。
李明看着白板上逐渐清晰的逻辑关系图,深吸一口气:“动机、条件、伪造现场的证据……全都指向他。可是张队,如果真是他杀的,他在案发现场那场哭戏……也太可怕了。”
张毅站在白板前,目光锐利如刀,钉在陈锋的名字上。
“一个铁了心要离婚、对妻子早已没有感情的男人,却在妻子死后表现得痛不欲生,撕心裂肺……”
他缓缓转过身,看着李明和所有在场的队员,一字一句地说道:
“这不合常理的深情,就是此案,最大的破绽!”
“他不是在悲伤,他是在表演。而现在,该是幕布落下的时候了。”
“李明,重新梳理陈锋的所有社会关系,特别是……查查他外面,有没有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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