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势愈发狂躁,砸在祠堂的青石板上溅起半尺高的水花,混着香灰在地面晕出一片片暗褐色的痕迹,像极了多年前泼洒在这里未干的血。陆景年僵在原地,目光死死钉在面具人摘下的那张脸上——眉眼、轮廓、甚至连左眉骨下那颗淡褐色的痣,都和记忆里的父亲陆振庭分毫不差。
可他的父亲,分明在十年前就已经葬身于朱莲池底。
“你不是我爹。”陆景年的声音哑得像是被砂纸磨过,掌心的账册被攥得发皱,纸页上的朱莲图案被汗水浸透,竟像是在微微发烫,“我爹的尸骨,是我亲手从井底捞上来的,肩胛骨处有一道三寸长的刀疤,是当年剿匪时留下的。”
面具人——或者说,这个和陆振庭长着同一张脸的男人,闻言低低地笑了起来。笑声里带着一种说不出的诡异,像是有两个人的声音在同时共振。他抬手,缓缓扯开自己的衣襟,露出光洁的肩胛。那里没有刀疤,只有一朵用朱砂刺成的朱莲,莲花的花蕊处,嵌着一枚小小的青铜令牌碎片。
“刀疤?”男人嗤笑一声,指尖划过肩胛的朱莲,眼底闪过一丝冷冽的寒光,“那具尸骨,不过是我从乱葬岗里寻来的替死鬼。陆景年,你真以为,你爹会那么轻易地死在朱莲池?”
顾清媛的心脏猛地一沉。她下意识地后退一步,后背抵住冰冷的供桌,目光扫过从镜面裂痕里走出来的那些人影——陆振庭的幻影、孩童模样的周慕言、无数个素衣女子的轮廓,他们像是被无形的丝线操控着,正缓缓朝着中间聚拢。而他们胸口的朱莲纹路,竟在同一时间泛起了妖异的红光。
“三枚令牌,三生魂魄,三祭莲棺。”顾清媛突然想起了香灰聚成的那行字,声音里带着难以抑制的颤抖,“你把他们的魂魄困在朱莲里,就是为了完成这场血祀,对不对?”
男人的目光落在顾清媛身上,嘴角的笑意更深了。他没有回答,只是抬手指了指陆景年腰侧那朵完全绽放的朱莲。那朵莲花的花瓣已经浸透了血珠,正以一种肉眼可见的速度,朝着他的皮肉里钻。
“景年,你感觉到了吗?”男人的声音突然变得温柔,像极了陆振庭平日里对他说话的语气,“这是朱莲的召唤。当年你娘生下你时,我就在你身上种下了莲种。只有你,才能成为莲棺的引魂人。”
陆景年浑身一颤,腰侧的剧痛骤然加剧。他低头看去,只见那些朱莲花瓣已经刺破了皮肤,与血脉里流动的血融为一体,顺着血管蔓延向心脏的位置。一股陌生的记忆,如同潮水般涌进他的脑海——
不是他的记忆。
是属于那个替死鬼的。是属于十年前那些葬身朱莲池的人的。是属于眼前这个男人的。
他看见,十年前的那个雨夜,朱莲池的水面上浮着满池的血色莲花。这个男人站在池边,手里握着一把锋利的匕首,正将一枚青铜令牌碎片,强行塞进一具尸体的肩胛骨里。而尸体的脸,赫然就是陆景年记忆里的“父亲”。
他还看见,二十年前的朱莲池旁,一个穿着素色绣裙的女子,正将半枚青铜令牌塞进一个五岁孩童的掌心。那个孩童,眉眼间和他一模一样。而女子的身后,站着的正是眼前这个男人。
“你到底是谁?”陆景年猛地抬头,眼底布满了血丝,“你不是陆振庭,你到底是谁?”
男人没有回答。他只是缓缓抬起手,将自己肩胛处的青铜令牌碎片摘了下来。碎片入手的瞬间,镜面裂痕里的陆振庭幻影突然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化作一缕青烟,消散在雨幕里。紧接着,孩童模样的周慕言也开始扭曲、变形,他的身体渐渐拉长,变成了十五岁的模样,脸上却带着孩童般的天真笑容。
“景年哥哥,救我。”周慕言伸出手,指尖触到陆景年的衣袖,却在瞬间化作了飞灰。
陆景年的瞳孔骤然收缩。他终于明白,那些从镜面里走出来的人影,根本不是什么魂魄。而是被青铜令牌碎片束缚住的记忆残影。
“三枚令牌,缺一不可。”男人的声音再次响起,他将手里的碎片抛向空中,碎片在空中划过一道诡异的弧线,与陆景年胸口的半枚令牌,以及账册里夹着的那半枚令牌,在半空中汇合。
“嗡——”
三枚碎片合拢的瞬间,整个祠堂突然剧烈地摇晃起来。供桌上的香炉、烛台纷纷坠落,摔在地上发出刺耳的碎裂声。井底传来一阵沉闷的轰鸣,像是有什么东西,正在从沉睡中苏醒。
陆景年低头看向账册的最后一页。那幅画里的素衣女子,已经将手从古井里抽了出来。她的手里,握着的不再是血色朱莲,而是一口用青铜铸成的小棺。棺椁上刻满了朱莲纹路,正随着三枚令牌的合拢,缓缓渗出暗红色的血珠。
“莲棺开,魂魄归。”男人仰天大笑,笑声震得屋顶的瓦片簌簌掉落,“陆景年,你以为你查的是一桩陈年旧案?你错了。你从一开始,就是这场血祀里最关键的祭品。”
本小章还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