惠帝庸懦,若非董太后和她这个皇后勉力支撑,朝纲早已败坏。
惠帝暴毙后,诸王争立,内乱不断。
现如今淮南王宇文玮把持朝政,排除异己;豫王宇文俊虽有才干,却受制于内斗,连救援洛阳这等关乎国本的大事,都能被宇文玮为一己私利而按下。
其他藩王,或拥兵自重,或醉生梦死。
朝堂之上,党同伐异;地方州郡,豪强割据。
这样的朝廷,这样的天下,真的值得她为之殉葬吗?
她曾经努力过,挣扎过,试图在倾颓的大厦下护住一方百姓,可结果呢?
她自身难保,遍体鳞伤……
洛阳城下的将士和百姓,还在因为内斗而无谓地流血牺牲。
“豫王爷……”她低声唤着豫王,那个独抗刘赵大军的藩王,也是她曾经寄予厚望的盟友。他此刻还在城头血战,为了一个早已从内部腐烂的王朝,也为了他自己的野心和尊严。
可宇文玮会救他吗?不会。等待他的,要么是城破身死,要么是侥幸突围后,继续陷入无休止的内斗消耗。
而刘曜……这个男人,强悍,霸道,用兵如神,甚至残忍。
但他统御着十五万如狼似虎的刘赵铁骑,他有着扫平天下的实力和野心。
他或许暴戾,但至少,他能结束这纷争不休的乱世。
如果他真的能一统天下,建立一个强大的新朝,那么,是不是就意味着,持续了数十年的战乱可以终结,流离失所的百姓可以重归故土,安居乐业?
这个念头如同惊雷,在她心中炸响。
她一直以来的坚持,是为了大齐的江山社稷,更是为了这天下苍生。
如果大齐的气数已尽,如果只有依附于更强的力量才能实现天下安泰的愿望……那么,她的选择,是否应该改变?
从惠帝皇后,到刘曜的夫人。
从一个注定灭亡的王朝的未亡人,到一个可能开创盛世的新朝霸主的女人。
这身份的转变,何其讽刺,又何其美妙……何其现实。
她掀开锦被,赤足走到铜盆边,用冰冷的清水拍打脸颊。
刺骨的寒意让她更加清醒。镜中映出一张苍白但眼神逐渐坚定的脸。
回不去了。无论是大齐的权力中枢,还是那个单纯怀着家仇国恨的杨嫣,都回不去了。
既然回不去,那何不向前看?
为了这天下,或许,也为了心底那丝连她自己都不愿深究的,对那个男人复杂难言的情愫。
她决定,坦然接受现实。不是认命,而是选择一条或许更能实现她初衷的道路——辅佐刘曜,安定天下。
当刘曜处理完军务,带着一身清晨的寒气和肃杀回到营帐时,看到的便是这样一幅景象。
杨嫣已经起身,换上了一套较为利落的胡服,虽然依旧难掩眉宇间的憔悴,但眼神却不再是昨日的死寂或混乱,而是一种沉静的,带着疏离的清明。
她正坐在案几前,安静地用着一碗清粥,动作优雅,仿佛身处的不再是敌营军帐,而是某个寻常宅院。
刘曜的脚步顿在帐门口,心中竟有些忐忑。
他不知她醒来后会是何种反应,是继续恨他入骨,还是……
“将军回来了。”杨嫣放下银匙,抬起头,目光平静地看向他,声音没有波澜,却也听不出昨日的恐惧和激动。
这过于平静的态度,反而让刘曜有些无所适从。他挥挥手,让亲兵退下,大步走到她面前,居高临下地审视着她:“嫣儿!你……感觉如何?”
“谢将军关心,已无大碍。”杨嫣垂下眼眸,避开他过于锐利的目光。
帐内陷入一种微妙的沉默。
刘曜在她对面坐下,目光依旧锁在她脸上,仿佛想从她平静的表象下看出些什么。“昨夜之事……”
“昨夜之事,妾身已想清楚了。”杨嫣打断他,抬起眼,直视着他,“将军是刘一手,亦是刘曜。过往种种,阴差阳错,妾身……不愿再纠缠。”
刘曜瞳孔微缩,没想到她会如此直接。“不愿再纠缠?”他重复了一遍,语气带着探究,“那你待如何?”
杨嫣深吸一口气,放在膝上的手微微收紧,但声音依旧平稳:“大齐气数已尽,内斗不休,民生凋敝。洛阳城破,只在旦夕。妾身一介女流,无力回天。既然命运使然,让妾身留在将军身边……”
她顿了顿,似乎在积蓄勇气,然后一字一句,清晰地说道:“妾身愿尽己之所能,助将军早日安定天下,让百姓……少受些流离之苦。”
刘曜愣住了。
他预想过她的哭闹,她的仇恨,她的冷漠,甚至她的再次寻死,却独独没有预想过,她会说出这样一番话。
助他安定天下?从一个前朝皇后的口中说出,简直是惊世骇俗!
他猛地站起身,高大的身影带来强烈的压迫感,眼神锐利如刀,仿佛要剖开她的内心:“杨嫣,你可知你在说什么?助我?你拿什么助我?又凭什么让我相信你?别忘了,宇文俊还在城头守着你的‘大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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