轲比能的威胁如同阴云般笼罩在逐鹿城头，然而张明远深知，坚固的城防与锋利的刀剑固然重要，但真正决定这场战争胜负的，是城中数千军民的人心。
他并未一味催促守城备战，而是在一个黄昏，将城中所有军民——包括那些新归附的胡人部众——召集到城中心的广场上。他没有站在高处，而是走入了人群之中。
弟兄们，乡亲们！张明远的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遍全场，鲜卑大军压境，有人说我们该逃，有人说我们该降。但我问你们，我们为什么要在这里筑起这座逐鹿城？
他环视着一张张或惶恐、或坚毅、或茫然的面孔，继续说道：是为了让我们的父母不再饿死荒野！是为了让我们的孩子能在自己的土地上长大！是为了让我们每个人，无论胡汉，都能靠自己的双手，挣一口安稳饭吃！
他指向城外：轲比能要的，是你们的牛羊，是你们的妻女，是让你们世世代代做他们鲜卑人的奴隶！而我们逐鹿城给的，是田地，是活路，是做人的尊严！
你们当中，有从太行山就跟着我的老兄弟，他的目光扫过王胡子等飞狼营将士，也有刚从草原依附而来的新朋友。他的视线落在几个鲜卑小部落头人身上，告诉我，在轲比能的鞭子下，你们过的是什么日子？而在我们逐鹿城，你们得到的又是什么？
一个原本依附于秃发部的小头人忍不住站出来，用生硬的汉语说道：校尉说得对！在草原上，我们小部落就像野草，谁都能踩上一脚。在这里，我们分到了草场，孩子还能认字......这日子，以前想都不敢想！
一个汉人老匠户也激动地说，咱们从前在并州，受够了官府的欺压，豪强的盘剥。是校尉带着咱们在这里安了家，有了自己的田地作坊！这好日子刚开头，谁想夺走，老子跟他拼了！
群情渐渐激愤起来。张明远见人心可用，抬手压下喧哗，沉声道：既然如此，那我们该怎么办？
守下去！不知是谁先喊了出来。
跟鲜卑人拼了！
誓与逐鹿城共存亡！
呼喊声一浪高过一浪，无论胡汉，此刻眼中都燃烧着同仇敌忾的火焰。
张明远要的就是这个效果。他当即宣布：即日起，城中所有青壮，无论胡汉，全部编入守城队伍，由飞狼营老兵统一指挥操练！妇孺老弱，负责后勤炊事、救护伤员。城中存粮，由官府统一调配，按人头公平分发！我张明远在此立誓，只要我有一口气在，就与诸位同生共死！若违此誓，天诛地灭！
誓死追随校尉！震天的吼声再次响起。
这番动员之后，整个逐鹿城的精气神为之一变。不再是被动地等待战争降临，而是主动地为守护自己的家园做准备。胡汉之间的隔阂在共同的危机和目标前悄然消融。
与此同时，陈琛策划的离间计也开始发酵。
鲜卑大营中，关于轲比能借刀杀人、故意消耗与黑山军有仇部落的流言越传越广。特别是秃发部的残兵，想起野狐岭的惨败和昨日攻城时友军的，更是怨气冲天。
轲比能也察觉到了军中的异样，他试图弹压，却反而坐实了流言。无奈之下，他只好调整部署，将秃发部等不可靠的部落调往侧翼，主打攻城任务交给了自己的嫡系。
然而这样一来，鲜卑大军的攻势虽然更加凶狠，却少了几分之前的锐气，各部落之间隐隐出现了裂痕。
攻城战进入第十天，鲜卑人终于凭借兵力优势，在东城墙打开了一道缺口。
鲜卑人上城了！惊呼声中，数十名鲜卑勇士已然跃上城头。
关键时刻，王胡子亲自带着预备队顶了上去。那名曾在广场上发言的鲜卑小头人，也红着眼，操起弯刀，用鲜卑语对同族吼道：为了我们的新草场！杀啊！带着归附的胡兵毫不犹豫地冲向登城的同族。
惨烈的白刃战在城头展开。一方是为了掠夺而战，另一方是为了家园而战。气势此消彼长，黑山军和归附胡兵竟然硬生生将登上城头的鲜卑精锐又赶了下去！
当最后一名鲜卑士兵被砍下城墙，城头上爆发出震耳欲聋的欢呼。守军们看着身边不同族裔、却同样满身血污的同伴，一种超越民族隔阂的信任与情谊，在血与火中悄然滋生。
张明远站在城楼，看着这的一幕，心中慨然。他深知，经此一役，逐鹿城才真正成为了一座坚不可摧的城池——不是因为城墙，而是因为，城中的人心，已经凝聚成了一块铁板。
远方的轲比能看着久攻不下的城池，以及城中隐隐传来的、夹杂着胡语的欢呼，脸色阴沉得可怕。
他第一次意识到，这个叫张明远的年轻人，可怕的不是他的刀剑，而是他凝聚人心的能力。这座逐鹿城，正在成为草原腹地一颗扎人的钉子，一个他无法理解的新生事物。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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