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霄,来,妈妈喂~啊——”
温柔得能滴出水来的女声,在宽敞明亮、装修温馨的餐厅里响起。穿着剪裁得体的家居裙的年轻女人,正坐在铺着洁白餐布的餐桌旁,怀里抱着一个约莫三四岁、虎头虎脑、穿着精致小西装的小男孩。女人脸上洋溢着毫不掩饰的、几乎要溢出来的宠溺和幸福,用一把小巧的银勺,舀起碗里炖得软烂喷香的肉糜粥,轻轻吹了吹,然后小心翼翼地送到男孩嘴边。
“啊呜!” 小男孩王凌霄配合地张大嘴,一口吞下,咀嚼了两下,然后满足地眯起眼睛,发出含糊的、带着奶气的傻笑,肉乎乎的小手还胡乱挥舞着,去抓妈妈垂下的发丝。
“乖~小霄真棒!再吃一口~” 女人被儿子的笑容融化,脸上的温柔更甚,又舀起一勺。
餐桌另一边,坐着一位穿着衬衫、戴着眼镜、看起来文质彬彬的男人,正是这个家的男主人。他面前的餐盘里是营养均衡、搭配精致的早餐,但他似乎没什么胃口,目光大部分时间都落在对面妻儿身上,嘴角带着满足的笑意,偶尔用纸巾擦擦儿子嘴角沾到的食物。
一家三口,其乐融融,画面温馨得如同育儿广告。
然而,这幅温馨画面的边缘,餐厅与客厅连接处的阴影角落里,一个小小的身影,正蜷缩在那里。
是王招娣。
她只有六岁,身形比同龄孩子更加瘦小单薄,穿着一件洗得发白、明显不合身的旧裙子,裙摆下露出两条细得仿佛一折就断的小腿。她赤着脚,脚趾因为寒冷和紧张而微微蜷缩着,踩在冰凉光滑的大理石地面上。
她将自己缩成最小的一团,背靠着冰冷的墙壁,双手紧紧抱着膝盖,下巴搁在膝盖上,一动不动,仿佛一尊没有生命的、灰扑扑的雕塑。只有那双露在外面的眼睛——右眼,和她母亲一样,是漂亮的、杏仁形状的黑色眼眸,此刻却黯淡无光,空洞地、一眨不眨地望着餐厅里那温馨的一幕,望着妈妈温柔地喂弟弟吃饭,望着爸爸含笑看着他们,望着桌上那些她从未被允许靠近的、热气腾腾的、散发着诱人香气的食物。
而她的左眼……被一个粗糙的、边缘已经磨损发黑的黑色眼罩,严严实实地遮住了。眼罩的带子紧紧勒在她瘦小的头颅上,在她苍白细腻的皮肤上留下深深的红痕。那下面,是什么?没有人知道,也没有人在意。从她记事起,这只眼睛就被这样遮盖着,仿佛那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不祥的、需要被彻底隐藏和遗忘的东西。
空气里弥漫着食物的香气,混杂着妈妈身上好闻的香水味,弟弟身上干净的奶味,还有……一种名为“忽视”和“排斥”的气息,紧紧包裹着她。
“招娣。”
妈妈的声音再次响起,依旧是温柔的,但这次,那温柔里没有一丝温度,仿佛在处理一件麻烦物品时的不耐烦。
王招娣的身体几不可察地颤抖了一下,抱着膝盖的手更紧了,指甲几乎要掐进肉里。她缓缓地、极其缓慢地抬起头,用那只右眼,看向餐桌的方向。
妈妈没有看她,目光依旧全神贯注地落在怀里正不安分扭动的弟弟身上,只是用那种平淡的、吩咐佣人般的语气说道:“等弟弟吃完了,你再把碗拿到厨房去洗。记得洗干净点,别像上次一样,碗沿还有油。”
吩咐完,仿佛完成了某种不得不履行的义务,妈妈便不再理会角落里的女儿,继续专注于喂儿子吃饭,嘴里还哼起了轻柔的儿歌。
爸爸更是从头到尾,都没有往角落看过一眼。他的世界里,似乎只有贤惠的妻子和可爱的儿子,那个缩在阴影里、戴着可怖眼罩的女儿,仿佛根本就不存在。
王招娣低下头,将脸更深地埋进膝盖里,喉咙里像是堵了一团湿透的棉花,又沉又闷,透不过气。胃里传来一阵阵因为饥饿而尖锐的绞痛,口水不受控制地分泌,又被她死死咽回去。
饿。
好饿。
从昨天中午到现在,她只分到了小半碗已经冷掉的剩饭。弟弟吃不完的零食点心,从来不会给她。爸爸妈妈的饭桌,她更是没有资格靠近。
她闻着空气里越来越浓郁的食物香气,听着弟弟满足的咀嚼声和父母温柔的说话声,感觉那香气和声音,都像是一把把钝刀子,反复地割着她的心脏和胃。
为什么要这样对她?
是因为她是女孩吗?
可是……妈妈也是女人啊……
是因为……这只眼睛吗?
她下意识地抬起手,指尖颤抖着,轻轻碰了碰脸上那个粗糙冰冷的眼罩。眼罩下的左眼,传来一阵熟悉的、被遮盖太久的酸胀和……一丝难以言喻的、仿佛有东西在蠕动的、让她本能感到恐惧的异样感。
这只眼睛……从她出生起,就被这样遮住了,她好像,能通过这只眼睛,看到不一样的世界。
但这无疑被视作怪物。
所以她被关在家里,很少出门。偶尔不得不出去,也必须戴着这个眼罩,低着头,跟在妈妈身后,像一道见不得光的影子。邻居家的孩子嘲笑她,叫她“独眼龙”、“丑八怪”、“怪物”,朝她扔石子。妈妈从不维护她,只是会更快地拉着她离开,然后回家后,用更冰冷的态度对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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