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无极盔甲残破,拄着长刀,一步步走过战场。
每走一步,都像踩在心头。
他看到自己麾下那些熟悉的老兵面孔,如今冰冷地躺在血泊中;看到那些冀州子弟兵,昨日还生龙活虎,此刻已成残缺尸骸。
岩朗跪在一处尸堆旁,抱着一个仅存上半身的同族青年,身体剧烈颤抖,却发不出一点声音。
罗通宝浑身是伤,清点着亲卫的伤亡,嘴唇抿得发白。
秦天默默走到一堆收集起来的重甲旁。这些甲胄厚重、坚固,哪怕残破,其用料、工艺也远非自家铠甲可比。
一套重甲,用铁足以打造四五套寻常铁甲。这里,有近三百套。
“主公……”赵无极走到他身后,声音沙哑干涩,“清点……完毕。”
“说。”秦天没有回头,目光仍落在那些沾血的重甲上。
“岩朗督府所部……生还者,不足五百,其中带伤者三百余。”赵无极喉头滚动。
“末将所率四千冀州兵……铁甲军现存五百一十人;皮甲军……现存一千四百七十人。”他顿了顿,几乎用尽力气,“主公亲卫铁骑……阵亡一百零三,伤者百人。”
寒风掠过湖面,带着浓烈的血腥气。
秦天闭上眼。四千冀州兵,如今不足两千。一千亲卫,折损两成多。
水山城三千彝兵,几近全灭。
这就是战争的代价。昨日之胜,今日之伏。
曹猛走了,却留下了最痛的伤口。
“收殓阵亡将士遗骸,辨认身份,就地厚葬,立碑。”秦天睁开眼,声音冷硬如铁,却带着不容动摇的力量。
“重伤者全力救治,不容有失。缴获重甲,一片铁叶也不许遗漏,全部运回值像城。”
他转身,看向颓败的众将,目光扫过悲愤的岩朗,扫过沉痛的赵无极,扫过疲惫的罗通宝,也扫过那些劫后余生、眼神茫然的士卒。
“我们还没输。”他提高声音,字字清晰。
“曹猛今日留甲三百,他日我必让他还血三千!阵亡同袍的血,不会白流!他们的甲,会穿在我们新军的身上!他们的仇,我们会用曹猛的人头来祭!”
他翻身上马,勒转马头,面向北方水山城的方向。
“带上受伤的兄弟,带上缴获,我们——回家!”
水山城的临时帅府内,气氛凝重如铁。血腥气尚未散尽,又添了一层压抑的焦灼。
阵亡士卒的身份木牌在案几上堆成小山,每一块都沾着血污,刻着籍贯姓名。
秦天亲自一块块擦拭、登记,赵无极、罗通宝等将领沉默地立在堂下,许多人身上还缠着浸血的麻布。
“阵亡将士,按籍贯造册,抚恤金加发三成,务必送至其家人手中,不得克扣一分一厘。”
秦天声音沙哑,笔下不停,“重伤者,用最好的药,最好的医师照料。若有残疾,郡府供养终身。”
“诺。”负责书记的文官低声应道,眼眶泛红。
登记持续到深夜。当最后一块木牌被小心收入木匣,秦天搁下笔,揉了揉刺痛的眼睛。
但他没有休息,而是站起身,走到悬挂的青州地图前。
“赵无极。”
“末将在。”
“昨日遇伏,你的斥候已尽力。”秦天背对着他,声音平静,“重骑自坡后突现,距离如此之近,若非早有预谋绝无可能。那处坡地,你派了几波斥候查探?”
赵无极跪地:“前后三波。坡地本身、两侧林地、乃至后方湖畔芦苇荡,皆未发现大规模人马藏匿痕迹。末将……百思不得其解。”
“那就是有我们不知道的藏兵处。”秦天转身,目光锐利,“传令:所有能动用的斥候全部撒出去,以遇袭地点为圆心,方圆三十里,一寸寸地搜。尤其是水泽湖沿岸——他们身上有水渍。”
命令刚下,堂外亲兵来报:水山城督府岩朗求见,还带着一位本地老者。
老者年逾八旬,瘦得只剩一把骨头,但眼神尚算清明,被岩朗和一个年轻彝兵搀扶着。
在这个人均寿数不过三十的乱世,能活到这个岁数,本身就是一种福气与见证。
“阿公说,他知道那支铁甲兵从哪里冒出来的。”岩朗声音低沉,带着一种劫后余生的疲惫与愤恨。
老者颤巍巍地指向地图上水泽湖的某处,用夹杂着彝语的口音道:
“湖东……老龙口……水下有洞,通着山肚子……我小时候,阿爷带我去过,说那是老祖宗躲兵灾的地方……后来发大水,洞口淹了,就没人知道了……”
秦天与赵无极对视一眼,眼中皆是震惊。
“赵无极,你亲自带人,照阿公说的位置,下水探查!”
翌日午后,赵无极浑身湿透、面色铁青地赶回帅府。
“主公!找到了!”他声音带着压抑的怒火。
“湖东岸水下三尺,确有一处隐蔽岩缝,宽可容两马并行。潜入后,内里是天然溶洞,极为宽阔,藏下千骑绰绰有余!而且——”
他深吸一口气:“洞内积水颜色发黑,恶臭扑鼻!末将细查,发现洞壁多处有人工泼洒、倾倒痕迹,绝非天然!水源……已被污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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