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夏的海风带着咸腥与湿暖，吹拂着福建漳州月港。
港口内樯橹如林，新下水的“飞蜈蚣”快船与经过改装的福船、广船混杂在一起，悬挂着“明”字旗和“郑”字将旗。
码头上一片繁忙，水兵们正将一箱箱炮弹、火药和成捆的箭矢运上战舰。
空气中弥漫着桐油、海藻和金属的气息，以及一股临战前的紧张。
因将功补过，被吴宸轩下令改任水师总督的郑经一身簇新的镇海将军官袍，面色却不见轻松。
他站在新修缮的“镇海炮台”顶端，身旁跟着副将陈泽和几位熟悉海情的年老渔民。
炮台由条石砌成，位置扼守港区咽喉，几门沉重的红夷大炮黑洞洞的炮口指向外海。
“将军请看，”一个脸上布满海风刻痕的老渔民指着东南方向一片星罗棋布的礁石和隐约可见的岛屿轮廓，“那片‘鬼屿’后面，水道复杂，暗礁密布，大船难进，却是‘海阎王’李魁奇那伙贼人的老巢！前些日子，又有三条往琉球的商船在那里遭了劫，人货两空！这帮杀才，仗着熟悉水文，神出鬼没，官军几次围剿都扑了空！”
郑经脸色阴沉。
东南沿海的海盗问题由来已久，尤其是明末清初的战乱，让许多溃兵、倭寇余孽和铤而走险的亡命徒啸聚海上，劫掠商船，甚至袭扰沿海村镇。
“海阎王”李魁奇是其中最大一股，凶残狡诈，屡剿不灭，已成东南海贸的心腹大患。
更让他忧心的是，暗卫密报显示，有零星打着疑似荷兰或葡萄牙国等西夷诸国旗帜的西洋快船曾在海盗活动区域出没，似有勾结或窥探之意。
“不能再等了！”
郑经的声音如同金铁交鸣，“大元帅令谕：‘东南海防，关乎国计民生，商路命脉，务必固若金汤！’”
“陈泽！”
“末将在！”
陈泽肃然抱拳。
“着你率‘飞蜈蚣’第一、第二编队，配属精锐水手及熟悉鬼屿水道的渔民向导，即日出航！任务有三：其一，详细测绘鬼屿及周边海域水文、暗礁分布、潮汐规律，绘制精确海图！其二，侦察李魁奇巢穴具体位置、兵力船只部署！其三，遇小股海盗，就地歼灭！遇大队，不可恋战，以狼烟或信鸽速报！”
“末将领命！”
陈泽眼中闪过厉色。
他早就想收拾这群海匪了。
“此外！”
郑经转向工部派来的营造使，“沿海炮台修缮与新建进度如何？”
营造使连忙展开图纸：“回将军，依大元帅‘扼守要津，互为犄角’之令，月港镇海炮台、厦门胡里山炮台、南澳岛猎屿炮台已修缮加固完毕，各配红夷大炮六至八门。新建之福州闽安镇炮台、浙江舟山岑港炮台，主体已完工，正在安装炮位，预计秋末可成。所有炮台，皆储备足额弹药，增设烽燧信号塔，与邻近水寨、巡检司可互通烽火狼烟。”
“好！”
郑经点头，“炮台为陆上之锚，水师为海上之剑！传令各水寨：即日起，巡逻编队增加一倍！以炮台为依托，巡弋范围向外延伸五十里！凡遇可疑船只，无论国籍，一律登船检查！凡无‘海引’（贸易许可证）或携带违禁品，如大量兵器、舆图者，船货扣留，人员收押待审！悬挂倭寇旗者，无需警告，直接击沉！枭首悬桅！”
命令下达，水寨内号角长鸣。
陈泽率领的“飞蜈蚣”快船编队如同离弦之箭，率先驶出月港，灵巧地消失在波光粼粼的海面上。
随后，一支支由福船、广船组成的巡逻编队也扬帆起航，按照新的巡航路线，犁开碧波，驶向各自的防区。
炮台上的士兵们检查着炮位，擦拭着炮身，警惕地注视着海天线。
几日后，陈泽的“飞蜈蚣”编队利用速度优势和渔民向导的指引，成功避开暗礁，悄然接近了“鬼屿”深处的一处隐蔽港湾。
通过单筒望远镜，他们清晰地看到港湾内停泊着大小二十余艘海盗船，其中几艘形制明显不同于中式帆船，船体更高，帆装更复杂，甲板上似乎还有小炮！
更令人心惊的是，港湾一侧的山崖上，竟然搭建了简陋的木寨和了望哨！
“果然有猫腻！”
陈泽放下望远镜，眼中寒光闪烁。
他命令船队保持隐蔽，派出水性最好的水手，携带炭笔和防水油布，潜水上岸，详细绘制海盗巢穴布防图。
同时，一只信鸽带着加密的简讯，扑棱着翅膀，飞向月港方向。
当郑经接到陈泽传回的详细情报和布防图时，一拳砸在案上：“好个李魁奇！竟敢勾结外夷，私建巢穴！传令！集结主力战船，待命出击！通知各炮台，随时准备火力支援！此战，务求犁庭扫穴，永绝后患！”
东南的海天之间，一张由炮台、水寨和巡航战舰组成的巨网已然张开，复仇的炮火，即将点燃。
海风呼啸，仿佛在为即将到来的雷霆一击助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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